皖阳解家刀有“断水错风”之称,招式大开大阖,力道刚猛无匹。
解无虞以厚重刀背震开商栩剑气,翻刃为攻,商栩抛剑侧身躲过,挪移数步,旋身接下惠泽,一招“菊傲霜风”扫其下盘,解无虞不动不退,以刀刃挡下。
两人交手百招,执剑者敏捷,执刀者浑厚,不管商栩在台上如何翻转游移,解无虞的刀势一直紧随其后。
比武台纵横十余步,实在算不得宽敞,解无虞攻城略地、分毫不让,打到后来,他横转刀势封锁退路,将商栩迫至北面墙下。
身法受限,招式的威力免不了大打折扣。商栩喘息着,宛如一头困兽,明知即将落败,却仍旧不愿放弃,全身内劲凝于剑刃,与解无虞拼起内力。
“哈哈哈哈!”人群中忽然一阵哄笑,“解大侠,商掌派,你们比武就比武,躲进墙角卿卿我我是个什么招数?”
从各派人士的方向,的确只能看见解无虞的背影,他身形高大,将退至角落的商栩遮了个严实。适才刀光剑影连绵不绝,还有些比武的阵仗,这会儿比拼内劲,悬腕僵持,一动不动,竟叫旁人看出几分暧昧的意思来。
解无虞听了,促狭之心顿生,毫无预兆地撤了刀刃气劲,商栩趁势驱前,他冒着被一剑洞穿锁骨的危险沉身回转,惠泽剑堪堪割破他右肩皮制革带,他极快地揽上商栩腰身,将人圈进了怀里。
高台上,白游倏然站起,拓跋氏拉住他:“再等等。”
商栩恨意陡生,举剑反刺解无虞,即便拼得同归于尽,也好过被人嘲笑折辱。
“不打了,不打了。”解无虞嘴角笑意未散,放开商栩,冲他抱拳道,“商掌派割破我衣物,便算是你赢了。不过,山海令却不能让给你。”
“快看!”鼠老九眼尖,指着北面城墙,墙沿上,一道仅供一人攀爬的绳梯垂了下来。
“既然胜负难定,不如改一改规则,谁先上了城墙,山海令就是谁的,如何?”拓跋氏从容道。
诸如鼠老九之流,别说解无虞,他们连宋钧也打不过。城墙上绳梯高悬,意味着不仅要比招数,还要比轻功,适才如霜打茄子般失落的各派人士突然来了精神。
红柳城之所以以“红柳”为名,便是最初筑城之时,将风干的红柳枝置入墙体,混合夯实的泥石墙才能抵御经年累月的风沙侵袭。
鼠老九自诩轻功上佳,不屑与旁人争夺绳梯,在突出墙体的红柳枝上频繁借力,往墙头跃去。
其他众人见鼠老九离山海令越来越近,当即一哄而上,无论是否练过轻功,攀着红柳枝就往上爬。先上的人没爬到一半,又被后来的拽下,你推我挤,你来我往,热闹得很。
他们谁也没有发现,商栩穿过人群,独自离开了比武台。
与解无虞的比试,或许能瞒过寻常人,可他心里明白,输了就是输了。拓跋氏立于高处,想必看得一清二楚,他连解无虞都赢不了,怎配夺取山海令?
“这里有我,你去吧。”拓跋氏拍了拍白游的肩。
红柳城并不大,白游居高临下追索着商栩的踪迹,很快就在城中的水边找到了他。他孤身一身临水而立,细瘦修长的背影在他梦中浮现过千百回。
“师父……”白游自背后环抱住他,侧过脸轻轻贴上后颈。
师徒二人快两月未见,不想一见面,就让徒弟清清楚楚地认识到师父有多无能。
商栩逐一掰开腰间纠缠的手指,转过身,重重叹了口气:“阿游。”
“好久不见,我……很想你。”
白游像是鼓足了莫大的勇气才敢开口,目不转睛地盯着商栩看了又看,浅淡的双瞳里,有渴盼,有思念,还有隐隐心疼。
商栩习惯地伸了伸手,发现已经摸不着白游的头,悬于半空一瞬又收了回去:“往后别再喊我师父,你也看见了,我着实不配。”
当日在桑柘城,白游为了输给他不惜自戕。今日夺令,他又输给解无虞,被各门各派当众嘲笑。若他继续舔着脸给人当师父,只怕阿游将来走到哪里,都要为他所累。
“师父,你跟我来。”
白游笑了笑,牵起商栩的手,十指相扣,带着他沿河道往西南方向走。
红柳城西南,有一大片层层叠叠的葡萄架,巴掌大的葡萄叶密密匝匝,盈盈如盖,挡住了夏季灼人的日光。一棵西垣境内罕见的大树长于水畔,枝条弯下来,形成了一处天然穹顶。远方高山上融化而成的雪水从树下奔涌而过,溅起的水花冰冰凉凉,散却一身燥热之气。
此处除了流淌的水声,再也听不见其他,反显得安谧宁静。
河道上横着一座没有栏杆的小木桥,恰在大树枝叶遮蔽之下。白游示意商栩坐于桥上,自己也凑过去,挨着他坐,将赤着的双足放进水里,享一时清凉爽快。
白游自始至终攥紧他的手,二人掌心被汗濡湿,湿湿黏黏的,仍是舍不得松开。
商栩沉默半晌:“放开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