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打坏了我的宝贝疙瘩,该怎么赔我?”娇俏的女子声音破空而来,她仿佛身在极远的地方,但又不似内功传音。www.dizhu.org
“什么人在此装神弄鬼?”商栩这句带上了内劲,惠泽剑亦随之发出一声清吟,他仔细辨别着声音传来的方位,剑锋指向西北方向的树林。
那女子“咯咯”笑着,忽然一阵铃铛脆响,其声如蜂鸣,密密叠叠,灌入人耳中。
武林中的确有以声惑人的邪门功夫,商栩运功抵御的同时,捂住白游双耳。趁他二人分心之际,白兆之如同一具尸体般,被一寸一寸拖进密林深处。
白游见状要追,却被商栩拦下:“敌在暗,我在明,别追。”
树林中铃声渐停,此番见白兆之变成一具无知无觉的傀儡人,证实了商栩之前的推测——白兆之在他离开白家后被人掳走,一介弱质书生被制成了一件杀人不眨眼的兵器。
白游目不转睛地望着白兆之消失的方向,好一阵沉默。
商栩语带三分歉疚:“他无知无觉,是个只听旁人摆布的活傀儡……对不住,我曾经答应你,每月去你家中向你父亲报平安,我没能做到。”
“没事,没事的,师父待我恩重如山,不用向我道歉。”
白游抬起衣袖擦干刚流出的两行眼泪,从此之后,一个被他称之为“父亲”的人没有了,他无父无母,彻底成了孤儿,而白兆之带给他的屈辱、痛苦和恐惧也像春日草甸上的积雪,随阳光化成水,渗进了泥土里。
师徒二人坐在安渠水边,一旁的枝丫上有几只白色水鸟作陪。他们远远望着来洗衣的、挑水的百姓,忙完了又各自回去,偶尔有几艘小船撑着蒿子经过,水面泛起圈圈涟漪又渐渐回归平寂。
北面的东曜山巍巍耸立,眼前流淌的安渠静默无声。
无论白游对母亲的死有再多的抱憾,对父亲的作为有再多的不理解,天地日月的运转,山川河流的消长,皆不会因他的心绪有异而停止。自然万物是没有爱恨的,故顺应天道,万古常在而充满力量。人若放下求而不得的恨,抛却得而又失的爱,岂不顺应天道,身化自然,得真自在吗?
白游默念凝心纳气口诀,调息运气,至关键处一念即生,流转至四肢百骸,忽然灵光乍现,突破了第九层!
商栩见他睁开双眼:“如何?”
白游摇摇头,看向他的目光较先前更为明亮清澈:“我没事。师父,凝心纳气诀功效奇特,每突破一层,除了内劲更深厚外,还能将心底沉淀的诸般苦楚全部倒出,取而代之的是缓缓流转的欢欣与平静。www.dizhu.org”
“凝心纳气诀被东曜、阆仙视作基础内功,实际上是两派开山祖师共同的心血之作,入门容易,精通却难。寻常弟子在山上三年,前半年大多能练到第二层,之后若有天分,三年内能突破至第四层已属不易,练至五层以上的几乎都被收作入室。这些年我见过最有天分的,当属掌门首徒叶敬吾,他十岁练至第七层,十二岁突破第八层,多少人终其一生都比不上他。”
“是吗?”白游声音小的只有自己能听见。
叶敬吾在合山围为了挽回颜面,逼迫商栩接下挑战,致使他师父伤重呕血。他虽是师兄一辈的人物,但在白游这里,已被打上了“不是好人”的标识。他师父当着他的面夸叶敬吾,即便全是实话,他听了也不舒坦。
商栩起身,顺手摸了把白游的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我们阿游这么厉害,要懂得谦逊与藏拙啊。”
二人吃过午饭,前往旻陶与骆江行、萧闻歌会合。
白游、萧闻歌没学过骑马,骆江行雇了辆马车,此去从陆路前往西陵,再改换水路而下,即可到江南柴桑城。
这日午时,他们行至西陵城外五里处的驿站,下了车让马儿休息一会,顺便吃个午饭。
“店家,四碗肉丝面,三碗多放肉,一碗多放青菜!”骆江行大声吆喝,转而又对他们道,“你们几个年轻人,吃饱、吃好才有力气赶路。”
“师兄从前可是无肉不欢,怎么现在爱吃素了?”商栩有一句没一句跟他搭着话。
白游和萧闻歌年龄小,又才拜入东曜,遇上魁梧威严、年纪比他们父亲还要大许多的骆掌派,都不太敢说话。若一直没人说上几句话权作调剂,这一路可就太沉闷尴尬了。
“唉,我是真的老了。”骆江行取出筷子分发给他们,“年轻的时候吃肉喝酒,行走江湖,到我这把年纪,想多吃几口,身体却不允许。每天想得最多的,不再是武功修为,而是还有什么牵挂放不下。”
白游抱着碗,看着这位威严却又不失和蔼的长辈:“骆掌派也有放不下的牵挂?”
“人活一辈子,哪能事事顺遂呢?”骆掌派望向商栩,“到此时,我终于明白张师叔临终前为什么力排众议,将掌派之位传给你。他活着的时候,武功、名声、人望什么都有,最后放不下的牵挂也只有你。”
“我远不及师父当年,这掌派之位,我受之有愧。”商栩也不避讳有两个新弟子在场,他磊落坦荡,早就告诉白游,这一切都是张鹤林留给他的。
骆江行摇摇头:“话不能这么说,张师叔最是知人善任。若你是那等不学无术的,为了东曜盛名不堕,我拼死也会拦住他。可你二十载学武是何等勤勉刻苦,各位尊长有目共睹。张师叔除了授你武学,还教你识人断事,教你琴棋书画,你如今不过比孟旸他们虚长两三岁,一旦掌起事,必然胜过他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