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自己的心理作用还是这一天实在是过得太累，林溯秋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睡这么踏实了。昨晚做事来的匆忙，他卧房里的窗忘了关，好在五月这几日风不大，被吹开的缝隙也就只有一个手掌的宽度，阳光能斜着照进来落到他床边，人却看不进来，算是很大程度上保护住了这位公子在人前最后的尊严。

林溯秋在阳光的“温暖呵护”下睁开眼，少见地当机立断起了身束好衣，柔软的墨发十分听话地散在肩上，却又有一两撮翘起而显得十分凌乱不拘小节，不情愿。

林溯秋也不知从哪里翻出来一个小锦囊，布料十分喜庆地用了红底黄字，无奈他实在是没找到什么别的锦囊或是小袋子，就只好凑合着用了。

捞起桌上的上下两块木牌塞进那锦囊下了楼，林溯秋无意瞥见停在他门下的露天豪华小酒铺，才意识到自己的小本生意很久没有抛头露面了。当然他也顾不上这些生意不生意，只想把手头这件麻烦事解决了，现在无暇顾及其他。

希望各位仁慈的老大爷不要找上门来。

以前他没事做的时候总喜欢往人多的地方——像茶馆、戏台这些地儿——去凑热闹。现在出门还是得去这些地方打听打听那小伙子的情报，再顺便找个靠谱些的木匠铺，把木牌给修上了。终于辗转出了家门，林溯秋便直奔雅韵馆。

到了茶馆，他倒没有大喝一声让掌柜上壶酒，而是默默挑了个偏僻的角落坐下，默默把钱袋拎出来放在边上，默默招了招手让店小二过来，又十分认真地点了几个菜。

百般无赖待到了上菜，林溯秋拿起筷子一声不吭地埋头苦吃起来。再等到他抬头，此君算是真一个饥肠辘辘，从头到尾一句话也没打探，顺手带上钱袋走到柜台这才想起来办正事儿，像笃定掌柜的知道什么“内情”一样多塞了几钱银子，如地痞流氓般甩着钱袋低声先套了几句近乎：“掌柜啊，你们这小店还真不错，菜也好。”不巧掌柜是个明眼人，一看便知这小子有什么心思。只是在这当儿也没去故意揭穿他，摆手如是说：“小伙子不必多夸赞，我只是踏踏实实做生意混口饭吃，可没你夸的这般天花乱坠啊。”

可能林溯秋的相貌实在是太高而让人讨厌不起来，掌柜自动忽视了他地痞流氓的气质。林溯秋见自己这样毫无用处于是放下钱袋，别在腰间又开口：“掌柜的，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就打听这屁大点事儿，费力气。”掌柜一掀眼皮儿，笑了笑示意他接着说。“就前几日，那比武大会您去看了吧？您知不知道最后一场那小伙子是何人，在哪儿？”

哪想掌柜仿佛突然来了兴致，不知从哪儿拿出一壶酒拉着林溯秋到先前他坐的那桌子坐下，说：“我看你挺投缘呐，喝点？”

“诶呀现在轮到您来套近乎啦，用不着用不着，您要是知道跟我一说，不知或者不愿说也没事儿……”

林溯秋刚想再说点什么，却见掌柜突然收起笑容：“公子您不是普通人。我知那年轻人是谁，若是公子能坦诚相对那我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这话都摆在这儿了，林溯秋是第一次真正有一种被诈了的感觉。纵观他前半段人生，好像一直都是他诈别人，被人诈还是头一次。本以为他打听个人是易如反掌，看来这次要下点功夫。

他先道：“我家有一木牌碎了，虽然不是什么贵重的但还挺重要，您可知有什么木匠的地儿？”

见掌柜撑着下巴说：“您要不告知我实情，那恐怕也没什么好与您‘坦诚相见’的咯。”

林溯秋也发现自己刚刚一番话宛如痴癫，默默骂了自己一顿又笑脸相迎：“这苍安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您不认识我也应该认识我爹林声赋。我发现老爷子生前写了些有的没的，那年轻人可能跟这些有点关系，这不看您如有神通嘛，来打探打探。”

掌柜可能实在不想跟他耗，道：“行了，那小伙子如果我没记错应该叫肖穆，是个百无一用的书生呐，这个当儿恐怕在私塾，是个教书先生。木匠的地儿，我这往南走些便有一处。我这牌匾就是在那里做的。公子是否是道上的或者什么？定非凡人吧？”

“这实在不好说，我诚惶诚恐感激不尽呐。先行一步！”

终于踏出了茶馆，林溯秋估摸着离私塾打堂鸣金还早些，就先去了木匠铺，正好也比私塾近些。

走了会儿发现此地有些眼熟，这才想起来：这可是比武大会的地儿！他莫名惊讶，又想到那深夜遇见的小木匠莫洄，觉得这木匠铺十有**是他的了。林溯秋一边走一边想，不见已经到了小铺跟前。探头探脑地进去一看，上次那小木匠正点着小油灯却趴在桌上很临时地休息。

可能是要发扬一下程门立雪的伟大精神，正好他台上有本《聊斋异志》，林溯秋就坐在一边难得有耐心地看书等他醒过来。

同时林溯秋发现，自己最近可能是不太正常。他以前要是遇到这种情况，指不定要踹那个让他等的人两脚，一走了之。

但他现在确实是不太正常，自己也闲。林溯秋觉得等一等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一边想点有的没的一边看书，本趴的好好的莫洄忽然倒了下来。林溯秋莫名其妙冲过去接住他，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他方才这么端正趴着的姿势是怎么斜到旁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