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是忘记了, 明明在梦境里可以想象一切不可能之事,只要想象够真就能成真。却总是被局限住。”李清河一只手拥着一期一振,另一只手打了个响指。
然后一期一振感觉到了落在鼻尖的凉湿气息。
被灰尘掩盖的天空上突然有淅淅沥沥的雨降落,一开始带着灰尘, 降落到火焰里立即变成雾气挥发。渐渐地,雨势变大, 哗啦啦倾泻,将空气中的黑灰洗涤一净, 随着大量蒸腾的微凉雾气, 火焰渐渐熄灭,露出残破的断壁残垣。
“来,一期,多信任我一点。”李清河笑着说:“多信任我一点, 我就能在你的梦里变魔术了。”
多信任……一点?
一期一振惊讶于突如其来的大雨, 没有立刻明白李清河的意思。
怎样才是……多信任一点?
他犹豫着伸出手,环住李清河的腰。
“……你在干什么?”李清河微讶, 又欣然接受了一期一振的主动, “行, 这样也不错。
“那么,我可爱的星星王子。”
李清河对蓝发青年眨眨眼。
“魔术时间到。”
“轰隆”巨响,黑漆描金的大阪城拔地而起。
一期一振看到了和从前一样巍峨宏伟的天守阁。
“魔术……时间?”
外五层内八层,城墙绕内堀拥。
“是啊, 魔术时间。”李清河手指轻舞, 像是指挥家指挥一支轻快却恢弘的曲目, 随着她手指的起舞层塔天守阁飞快的从时间和历史的灰烬中剥离,烧得斑驳的安山岩光亮如昨,拦腰折断的通柱再一次立起,金色的碎光在空中飞舞,金箔细细贴合墙壁砖瓦,死去的樱花树以天守阁为中心向四面重新焕发生机□□落朵,曾经被拆卸一空的中城和外城在大地的颤动里渐渐重现。
雨势渐渐变小,阴沉的乌云慢慢散去,一期一振每日大火燎原、灰尘蔽日的心间重新有阳光透入,照耀着飞翘的檐端,折射出天神的光芒。
他本已止住的泪水,又一次滂沱而下。
这一次是为这份重新辉煌的荣光而落下的欣喜之泪。
“主公啊……”
他不停地眨眼睛,想要把泪水逼回,想要组织语言,语不成话,泪不能止。
最后他挣开怀抱,向李清河跪了下去。
“名,忠,勇,义,礼,诚,克,仁。”正直善良的天下一振一字一顿,慢慢地念诵,千年的武士之道此刻借武士之刀的口重现曾经的神髓。
“明辨是非,捍卫声名;存心居中,正直不偏;敢作敢为、坚忍不拔;遵德守道,捍卫正义;以礼待人,恭敬撙节;养心守性,反身而诚;克制私欲,坚定信念;宽正怜悯,欣然爱人。
“以我之名,护您之冠;看透死亡,义勇奉公。”
李清河为他建造了一座城池,将他带出泥沼;而一期一振唯一能为她做的,就是将他此身献给她,此身破碎前,永不言背离。
“‘义勇奉公’还是算了吧,我不太喜欢叶隐之说。”
“毫不留恋地死、毫不犹豫地死”可不适用于一期一振这把刀啊。
“你身有负重,心怀大爱,带着镣铐起舞却心甘情愿,我喜欢这样的你。”李清河向一期一振伸出一只手,一期一振顺着手的方向抬头,看见李清河灿烂的笑容。“我不需要你像树木的叶荫一样,在我看不见的地方迎接死亡。”
李清河的笑容和那阳光一样耀眼,“你能立于我身旁就足够了。”
一期一振抬起右手,搭上李清河对他伸出的手掌。
两只手交握,十指相扣。
他闭上眼睛。
过去了很久又仿佛只是一瞬,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安静的室内。
一期一振的眼睛在眼皮底下转了转,还没有睁开,就听到旁边焦急的呼唤。
“大人!”
“主公!”
……
主公?
一期一振艰难睁开眼睛,顺着握着右手的力道侧过脸去。
牵着他手的李清河虚弱睁开眼,眨了眨眼,想让他们不要担心。可是她青白的脸色、满头的冷汗暴露了不容忽视的状况。
“……主公?”
“大人受伤了!药研君呢!叫药研君进来!”
“大人的灵力释放刚刚恢复,供应不足以使大家恢复神智,药研君还没有清醒!”
“我去叫太郎殿下!石切丸殿下请先做加持!”
“怎么回事?”旁边的脚步声说话声嘈杂喧嚷,一期一振撑起身子,随着他的动作,一些骨粉被抖落到榻榻米上。
他没在意奇怪的骨粉,注意力全都放在了李清河身上。
女性玄色的衣服濡湿一片,身下的榻榻米完全泡在血水里。
他才发现,李清河和他交握的那只手,温度越来越低。
“一期,”莺丸焦急地问,“大人在你梦中受了什么伤?”
急得连敬语都忘了加。
“主公……”一期一振仔细回想。
她是从火焰中走出来找到他的。
“您还真是从火里找人!”莺丸看着李清河又急又气,而李清河毫无血色的嘴唇颤动,像是无声的安慰。
“烧伤的伤口是不会流这么多血的!”石切丸手忙脚乱止血,“大人还做了什么?”
一期一振完全不知道。
“而且这些出血口……”石切丸额头滑下的汗珠顾不得擦,一直滑进眼睛里,“并不是创面!”
完全是从皮下渗血!
像是承受了不能承受之重,被压迫的身体渐渐崩溃,毛细血管分崩离析,血液受到排斥从毛孔里挤出。
“等等,这大概和一期无关。”莺丸若有所觉,猛地转移视线盯住一旁的狐狸,“狐之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啊!”小狐狸被目光蛰伤,“蹭”得跳起来。
“等等,”一期一振惊骇出声,“梦里受的伤会带出来吗?!”
莺丸看向一期一振,蓝发青年刚刚明朗起来的眉眼又紧锁在一起。莺丸想了想,张嘴欲言——
“蠢货。”一声冷叱在旁边炸响。
年龄就好像耕地,事物的本质会逐渐被挖掘出来。可是只有当时日已过,我们已无力做出任何改变时,我们才拥有智慧。
“一期殿下,今天的公文该处理了。”
“……哎?是!”望着窗外已经有些败落的紫藤发起怔来的一期一振回过神,“非常抱歉,刚才出神了。”
我们似乎是倒着生活的。
一期一振恍惚间这么想着。
“一期殿下。”莺丸叹息,放下笔认真看向脸上像裹了层轻雾般的蓝发青年,“你还在自责吗?”
“他确实该自责。”没等一期说话,压切长谷部率先冷哼一声,“没有保护好主上,可是切腹之过!”
“……是。”一期一振垂首,“竟然伤害主公如此,我该以死谢罪。”
“哼。”压切长谷部冷笑,“说得好听。”
莺丸再也绷不住淡泊与世无争的表情了。
“……两位。”他非常罕见地抛弃礼仪一手掩面,另一只手向后一指,“大人今天依旧是生龙活虎呢。”
所以不要说得像是大人仙去了一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