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床之后陆守阳开始了穿戴的工作。穿衣服是相对轻松的,两手一伸,一件T恤就轻轻松松地从头上套了下来。穿裤子最麻烦,陆守阳在床上摆好姿势,双手从吊环中抽离出来。腰腹无力的他只能趴着一点一点将裤子从脚趾处往上扯。光是穿个裤子和袜子就让他忙得满头大汗。不会动的下肢在清晨的微寒中保持静默。陆守阳搂起腿,它们便乱晃不已地被抬起来;陆守阳松开手,它们便毫不犹豫地坠落床面,仿佛生来就是这般死寂模样。
终于穿戴完毕,可以“走路”了。陆守阳左手勾住床头的吊环,右手朝着前方40厘米处的吊环伸了过去。接着他再左手交替勾住第三个40厘米远的吊环,交替着利用双手“走”着路。
毕竟这是陆守阳第一次“站”起来“行走”,因此他格外紧张,生怕一不小心自己没抓紧吊环。由于精力有限,他只顾着平视前方看着吊环的位置,对下半身的行动一无所知。他赶紧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上半身已经前倾离开了床面,正正对着下方的地板;臀部也已经被抬了起来,可是一双被煮熟的面条腿还软趴趴地贴在床单上。任凭他怎么指挥大脑运动双腿,没有肌力的下肢始终动弹不了一丝一毫。
这双腿自从十几年前失去了知觉之后,就再也没有听过他支配了。每一次,陆守阳都不放弃地按照医生的教导,在扳动他们的同时发出运动的指令,试图通过强化记忆的形式唤醒沉睡的受损神经,可是十几年过去了,双腿还是半点功能都没有。他上半身不断大力晃动,双腿也贴在褥子上跟着摆动,软软的、细细的,像水草一样在水中轻轻摇曳。然而自知自终,瘫腿从未能抬离床面一厘米。
他不挣扎了,双手继续勾着吊环组合向前“走”,身体距离床铺也越来越远。
“呜……啪!”陆守阳突然感觉身体急速下坠,就像掉进了悬崖一般,本就拉直的手臂被绷着更紧。突如其来的跌落感让他心脏咯噔地跳了一下,全身寒毛都要竖起来了。这一声闷响让他再次低下头。哦!原来是双腿终于在双手的拖动下不受控地被脱离了床铺,沉沉地坠到了地板。唉,如果不是这沉闷的响声促使他低头,他根本就不知道下半身处在何方。
“乐色!”陆守阳嘟囔了一句。
又白又嫩的面条腿被跌落的力量折到一起,膝盖朝着地板打着弯,脚背却是紧紧贴着地面。没办法,这双瘫足已经变形得太厉害,双足的形状彻底进化成了鹰嘴般,脚背与小腿毫无弧度可言,它们就像两个零件,被身体的主人折成了平行的形状。球鞋也好、帆布鞋也好、皮鞋也好,不管什么鞋子穿到了陆守阳的脚掌上都是一个形状,鹰嘴般的下垂足将所有鞋子全部撑出怪异的姿态,脚尖用力地点着地面,脚趾处甚至后凹地齐齐往脚心蜷起来向后勾起。
走路、走路、走路!陆守阳越来越兴奋。他并非天性残疾,可是却早已丧失对走路的肌肉记忆。他看着电视里不断播放的市民行走的画面,脑海中反复闪现着自己走路的模拟动态。腰部发力,胯部带动,运用大腿肌肉力量将小腿伸出去,膝盖再弯曲……
假的、假的、假的!每次一低头,陆守阳的心总是被狠狠地揉碎。幻象那么美,现实却那么残酷。他恼火不已,为什么下半身一点力量都没有?!连双腿、不!单腿,不!一根脚趾头,动一动的能力都没有!此刻的他上半身肌肉紧绷,原本还有点宽松的小背心都被他穿出了竞技专用衣那种爆裂的紧身效果;下半身从小腿开始还是原封不动地贴着地板,脚背蹭地、脚心往上对着天花板,继续无力地死寂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