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沧海伸手覆上裴云归的手背,触手可及的冰凉冻得他喉头微哽。他看见裴云归眼里的那束光灭的无影无踪,陌生的不像他所认识的小九。
可仅仅只有一瞬,那双眼眸里的星火虽未能燃起,但也算得上如往日般稚嫩生动。裴云归低下头去,用力扯紧秦沧海的衣袖,秦沧海甚至从不知道他能有这么大的气力:“那你为何不早一点和我说?若我今日不来,是不是明天来这里,见到的只有一座空荡荡的府邸?”
“是我的错,可我实在不知道要怎么与你说。”秦沧海缓声道,“小九,无论你信与不信,我都不愿与你分开。”
四下寂静无人,堂前风从他们身边穿过,院里的白梅开的虽好,却也经不住寒风的敲打,簌簌落在泥地里。凛冽的风扑向他们时,裴云归双手紧紧揪住眼前人,腰背微躬,像是要将自己躲藏在一方狭隘的天地中。
他的肩膀在颤抖,秦沧海怔愣一刻,随即反应过来。那些泪水滴在他鸦青色的衣袍上,晕开斑驳的痕迹,像是那些凋落的白梅花,可他眼睁睁的看着白梅落下,却不知道怎样才能将它们安葬。
“小九。”秦沧海十八年来第一次说话说的磕绊。他在心里唾弃自己分明早就想到这个结局,却始终没学会要怎么面对,“你别哭,看着我啊,别哭。”
那丝被压抑的哭声终于像雨季山洪一般迎来了爆发,裴云归用上近乎蛮横的力道撞进了他的怀里。泪水顺着脸颊流淌进他的脖颈中,打湿了他的里衣,黏滑而冰冷的缠上发梢,如同鬼怪奇谈中出现的水鬼,张牙舞爪的徘徊在他的心头,像是要将他整个人都啃噬干净,连白骨都不放过。
秦沧海抱住他,一手抚着他柔软的发,一手顺着他的脊背安抚。在这个两人双双失态的时刻,他却奇异般的镇定下来。存在于他脑海中的漩涡风暴停歇,海面上露出大片裸露的礁石,是明灯主动揭开了面纱。
“小九,我是真的心悦于你。”他吐字清晰,玉石之声掷地而来,“你还记得当初我们第一次去放天灯吗?那天晚上你来听雨楼找我,坐在宫墙上朝我伸手,身后是一片夜空。那一刻我便在想,你便是我的明月光了。”
他说,从前你问我的那个问题,现在我可以回答你了。
“这世间千万人,我只中意你。”
哭声渐渐止住,或许是被秦沧海的剖白震住,也可能是养尊处优的九殿下终于哭完了所有的力气。他任由秦沧海捧起他的脸,将泪痕都一一擦净,最终将亲吻落在止不住颤抖的眼睫上。
“我们会再见的。”秦沧海的声音贴着他的每一寸皮肤,呼吸间的热气绕过他的眉梢与鼻尖,含糊着逗留在他的唇上,“你要相信我啊,小九。”
裴云归记得很清楚,清和十六年的一个雪天,他在一簇枯死的棠棣花下见到了初来大邺的秦沧海。比他年长一岁的孩子面上是温柔羞怯,眼睛里却是比霜雪还冷。
清和二十四年的这个冬天,他登上高耸城楼,手心里拢着一只草蚱蜢,看着马车片刻不停的向着广袤远方驶去,像是要奔赴一场隔世的梦。
沧水城的这场雪终于落下。
【全文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