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的日子总是过得快。

裴云归有时候会以为自己仍旧是个不过十岁的孩子，每日放了课便要躲着宫人与母后，要么跑去冷宫附近，要么在别鹤宫外头绕着圈。或是走那条曲径，沿着蜿蜒的小路去到听雨楼，秦沧海就坐在檐下等他走来，眼神沉默而温柔。

可秦沧海和裴秋砚都搬去了宫外，只剩下十三岁的裴点绛安静的望着他。他牵着裴点绛的手，半弯下腰来同她告别：“九哥哥先走啦，过几日便回来。小十一一个人在宫里要好好的，有什么事情就拿着我给你的玉牌去找宫人，知道吗？”

西琼使臣远道而来，裴濛临时起意，在沧水城外的猎场设宴款待。皇子们点名陪同，除去外嫁的几位公主，宫里便又只剩下年幼而不便随行的裴点绛一人。

裴云归离开后，受了他的委托，前来探望裴点绛的秦沧海只能和她面面相觑。他俩一个无话可说，一个没法说话，双方更是没有什么想要交流的欲望。他看着裴点绛面色虽白但也算红润，估摸着这孩子这么些年在皇兄们明里暗里的照顾下过的还挺好，不像是要自己多替**心的样子。

细细看来，她与裴云归虽然流着一脉血，相貌上却并不相像。宫人们都说她的气质神态与刚入宫时的兰昭仪一模一样，好像看见了她，就看见了曾经折柳赋诗的兰家小姐。

裴秋砚那日的话近在耳边，她低头冥想时，秦沧海好像能透过她的身影，窥见十三年前的一碗浓烈毒药。

像是注意到了秦沧海的目光，裴点绛懵懂的抬起头，投以一个询问的眼神。

秦沧海没开口，只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她在这样轻微的动作下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容来，荡开周身一片死寂。

那日之后，他没再入宫看望过裴点绛。等到裴云归回来，他一定得告诉小九，你的那个妹妹哪怕独自一人，也能好好活下去。

话又说回来，他们自从幼时相逢，便时常黏在一处，这回秋猎还是第一次分别这么久，虽说不过十天，却好像过了无数日夜。他打小习惯了孤寂，十岁那年被裴云归蛮不讲理的搅和了一通，如今再一人与影子为伴，竟生出些别样的滋味来。

他还在想着等裴云归回来后要同他说什么，做什么，猎场上传回的消息却打的他措手不及：九皇子一时不慎，竟在猎场旁失足落水。

人被送回了凤仪宫，只是一路上都昏迷不醒。随行的太医救他一命，可他落水着凉，

发起久不退散的高烧来，只能送回宫先养着。

秦沧海得了消息，二话不说便打马入宫，直直奔向凤仪宫。沧水城中已是深秋时节，他疾步踏上玉石阶，猝不及防被一阵秋风扑了满面，与涌上心头的寒意交错而来，竟震得他心头一阵困乱。

殿门敞开，裴秋砚牵着裴点绛一步步走出来。年幼的公主只闷闷不乐地盯着自己的脚尖，而他们隔着宽阔的长阶对峙，谁都像是警告，又都像是猜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