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局的结果果然是秦沧海赢的轻松，几个人下了马后仍然在称赞着小秦公子骑术高超，邱栎将他送回裴云归身边，眼看着他坐下之后，才拂汗而去，临走时不忘瞥一眼邱燕燕。可燕燕仍然缠着裴秋砚，好像有说不完的话要与三殿下聊，气的她哥哥觉得丢脸，却又不好当面发作，只能灰溜溜的离开。

裴云归正抓了一把瓜子，慢悠悠的磕着玩。他将剥好的瓜子仁推到秦沧海面前，点评道：“你这骑术和我也差不了多少嘛，亏我当年看到你翻墙的时候，动作那么矫捷，还以为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他刚刚可是眼睛都没眨一下，认认真真的盯着马背上的秦沧海。少年虽然身姿如利剑，可动作却称不上熟练，在一群游手好闲的公子哥之中算得上上流，可也仅仅是占了举止利落的好处。

秦沧海尝一粒瓜子仁，又将剩余的递了回去：“若我身手好，你是打算将我当做侍卫？”

“哎呀，想法不错。”裴云归凑近了些，扮了个鬼脸，“那你要不要赶紧练几下？明年这个时候，没准又能做伴读，又能做侍卫。”

这些话若是换做旁人来说，落在秦沧海的耳朵里便要多一层人尽皆知的鄙夷与不屑，可他知道裴云归从不这么想。他被裴云归逗的微微笑开来，伸手将被暖风吹乱的鬓发拂去耳后：“小九希望我是什么人，我便是什么人。”

他在马场上时，构思了满腹精巧动听的言语要说给替他解围的裴云归，那些真心的话中裹藏着细不可见的蛛网，能粘住人的嘴，再落上一层灰。可他现在却什么也不想再说，只关心起裴云归之前说的头晕到底是真是假。

“假的。”裴云归满不在意的晃了晃脑袋，“我哪儿来那么多耐心去应付那些场面话？干脆装一装咯。”

赛马场上又是一轮新的游戏，可他俩谁都不想好好观看，左右一合计，干脆离了席去四处转转，没准能找到比这儿还有趣的地方。临走前，裴云归没忘记回头看一看处在水深火热之中的裴秋砚，心中又是好一番唏嘘。

两人刻意没带上侍从，沿着后山一条小径缓缓走着，沿途看一看将红未红的枫林，连呼吸都畅快起来。远处传来赛马场上的呼喊声，骏马嘶鸣如穿云长箭，惹得裴云归忍不住瞧一眼：“我记得小时候，三哥哥虽然不爱闹，但骑术倒是很好。不过今日被那邱家小姐缠住，他又是向来不愿意拂人脸面的，怕是没机会露一手了。”

“邱家小姐当真是中意他。”

“可不是，绕了半天，折腾了那么久，都是为了给她牵线。”裴云归本就只穿一件单衣，又站在了风口，这会儿后知后觉的察觉出秋日的凉意来，可嘴上还是念叨着没停，“她只比我年长一岁，邱家就已经费了这么多心思。我们家小十一再过两年，难不成也要这么操心？”

秦沧海停下脚步，将他挡在树下，呵出暖气将双手搓热后探了探裴云归那截白皙脖颈，果然是一片冰凉。他一时之间也变不出什么来塞给裴云归用来暖和，只好将就着用手捂住裸露在外的皮肤。

他的眼神专注却平静，与往常并无不同。裴云归的声音磕绊了一瞬，而后透着些微微的鼻音，叫人能回响起他幼时的模样：“再过两三年，你也该这样了吧。”

那片掌心下按着埋在他心头上的种子，随着时间破土而出为幼苗，又被秦沧海浇灌出一支花苞来：“不如我先提前问一下，你喜欢什么样的呀？”

他面上笑的天真讨喜，藏在身后的双手却暗自攥成拳。他看见秦沧海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瞳闪烁了几下，可风中飘来的喧闹声也打不破伴随着体温而来的长久沉默。

裴云归的耐心算不上好，却对自己认定的事物充满了执着。他在将话说出口时会暗骂自己沉不住气，也会担心等来的是不解风情的疑惑，可他从未怀疑过秦沧海会用无边的缄默来替代回答。

——他会给我答案的。

裴云归小小声、小小声地在心里对那株花苞说，你要等等呀。

“小九。”不出所料，秦沧海喊了他一声，“过两年再说吧。”

“哦。你是不是还要说，这里风大，我们还是回去吧。”

裴云归挣脱了他的手掌，扑上去要掐他的脸，却被秦沧海颇有先见的侧身躲过。他不仅偷袭失败，更被反将一军，由着秦沧海扣住手腕往回走，嘴上却还不饶人：“过两年再说是什么意思呀？你走慢一点嘛，我们聊聊天？我和你说真的，你要是有中意的人，一定要提前和我说啊，不然你以后就得和三哥哥一样了······”

他的絮絮叨叨渐渐停下，像是说累了一般，只安静的跟着秦沧海的步伐，无声的望向这个背影，他听不见秦沧海心中的话语，自然也听不见两年与一辈子的差别。

而此刻，秦沧海的眼前是林间秋叶，耳畔是风声四面，唯有手中牵着过往五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