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展一怔，看着她的手没说话。

姚乐乐闹自杀已经是几年前的事，她手上的疤经过一次次美容修复，现在基本已经看不出来痕迹。况且她不仅早在疤痕上纹了纹身，平时不是各式手镯就是名贵腕表，外人一眼看到的只有钱，反而没人注意到强悍如她，也有那样令人不解的经历。

跟姚乐乐相比，赵钦州手上的疤就明显很多，裴展还记得那次在医院看到时的心情，很震撼，也很好奇，但因为赵钦州的抗拒，就算后来他们算熟了，他也没有问过他关于疤的事。

然而有一个事实，即使不问也还是显而易见地存在着。

赵钦州曾经轻生过，跟姚乐乐一样。

裴展尽管什么都没说，但他的表情已经泄露了他的内心想法，姚乐乐因此一语中的，轻讪道：“你是不是也看到过他左手这里有一道疤？不瞒你说，我一开始就是无意中看到这个才关注他的。你可能不能理解，但就是这么回事，我做过的事，发现别人也做过，我就会对他产生亲近的念头，有点感同身受或者顾影自怜的意思，因为他让我想到我自己。”

姚乐乐这番剖白说得很突兀，语气跟笑也都让裴展觉得很不舒服。

这种不爽倒不是因为被她看穿心理，而是因为突然又有了别的不好的联想。

裴展明白姚乐乐的用意，她绕这么大圈子，不就是为了告诫他，如果对赵钦州不是真心实意，就不要招惹，否则结果就是重蹈覆辙。

果然，姚乐乐收回手，一边整理手链和衣袖，一边看似漫不经心地说：“他心里没有恶，别人强加给他的任何东西，礼物也好，感情也好，他会不加分辨地全盘收下，可一旦那些情绪到了他无法承受的时候，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裴展不说话，却是一脸凝重地垂着视线。

姚乐乐停下来看着他，许久才认真要求道：“裴展，如果只是玩，你找谁都可以，不再去招惹他。”

又是长久的沉默，气氛因此越来越沉重。

裴展突然起身，像要甩开此时心里越来越清晰的烦闷似的，夸张地笑着说：“姚乐乐，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红杏都爬到墙外了，裴渊现在什么都不管，搞不好就等着哪天把你跟姘头一网打尽了。”

风吹着雨从楼道的通风口里灌进来，靠近墙的地上已经湿透了，陈年灰尘变成了一滩滩湿泥巴，皮猴也因此变成了泥猴。

因为傻子就倒在面前，十岁不到的皮猴先是吓了一跳，有些惊恐地盯了他一会儿，又远远伸着脚碰碰他，却都得不到回应，他才大着胆子凑近了，蹲在地上试图将人翻过来。

但傻子尽管瘦弱，却到底是个个头不低的成年男人，皮猴可费了一番力气才成功，自己却也跌坐下来。

仰面躺着的赵钦州眼睛紧紧闭着，脸色白里发青，似乎是因为被蛮力翻动，他的意识也被拉回来了一些，微弱地呼出一口气，又过一会儿眼睛也睁开了，空洞地往上望着虚空。

皮猴从没碰到过这种事，害怕归害怕，好奇心却更重，顺着赵钦州视线也往上看，用手推推他的头，干巴巴地问：“喂你在看什么？”

赵钦州眼睛一眨不眨，对皮猴儿的话像没听到一样。

皮猴很害怕，抽出被压着的腿，从地上起来，虚张声势地看着赵钦州骂道：“别给我装神弄鬼，我奶奶说这世上根本就没有鬼！你起来不起来，再不去就看不到你妈了……”

赵钦州这下终于有了反应，眼珠子动了动，像许久没装电池又突然连上电源的机器人，连扭脖子的动作都一顿一顿，他的视线慢慢落在皮猴脸上，干裂而灰白的嘴唇微微张合，却始终没能发出声来。

皮猴时刻警惕地看着，生怕地上的人什么时候就像电视里的僵尸一样直起身来，如果真有那种事，他甚至已经想好了怎么做，他往楼梯边挪了挪，打算在傻子诈尸的时候先踹他一脚，然后迅速往楼下跑。

赵钦州看着皮猴，但他的视线里并没有这个人，事实上他什么也看不到，意识像一缕轻烟，风一吹就散。

他又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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