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自丘暝肉身向后一倒,神体相离后,他却觉得自己生魂飘飘而出,没了身上寒毒,也没了躯壳束缚,一时间竟轻快无比。
他的魂灵飘飘荡荡,竟似御风而行,眨眼之间竟来到了一座小楼内。
丘暝环顾四周,但见墙上挂有几幅群芳春景图,一张松木小桌立在正中,桌上摆了两幅碗筷并几碟小菜。桌后是一扇琉璃屏风,其上雕饰有两只鸾鸟。
丘暝正端详着屏风,自屏风后却传来人声。
他略微凝神,只听一个男声低声劝慰道,“辞儿,你也知我邱家家风森严,我将你接到这个小宅子来已是我所能之极。你暂且在这住上些时日,我总会想办法将你接进来。”
丘暝听见邱家,不免疑惑,心说难道是郾城的那个邱家吗。
又听得一个女声软言温语道:“我明白,邱郎,你赎我出来,又让我住在这么好的地方,我已经很满足,不敢再奢求其他。”
那男子听了,温言道:“真是我的好辞儿。”
言罢,两人又私语了几句,便渐渐有衣帛摩擦声和女子嘤咛声传出。
丘暝听了,面上一红,正欲转身离开,忽而面前白光一闪,刺得他闭上眼,当他睁开眼时面前却又换了一幅场景。
这像是哪处大户人家的正堂,一个中年人稳坐在上座,一言不发,目光沉沉,面有不虞。
丘暝一见此人,便知他是个功力深厚的厉害角色,眼神一凝,又略作一联想,心道莫非他就是如今邱家的家主,邱真。
而下首处,坐着一个遍身绮罗的年轻妇人,她生得貌美,举止也端庄,只是一双略狭长的眼睛让她显得刻薄了些。
此时她正慢悠悠地喝茶,有意无意地往堂中瞥去。
丘暝视线一转,只见堂中正跪着一名女子。
左不过十六七岁,穿一身藕色,肌肤赛雪,粉面桃腮,最妙处是她那双剪水眸子,虽挂着两道泪痕,却更衬得双眸如水,楚楚可怜。
一见到她,丘暝便心中一跳,几乎是立刻,他便认出这女孩子就是那井中的鬼祟。虽则面目改换,但骨相却绝不会变。
再仔细看去,这女子与自己的长相竟有三四分相似。
丘暝想到之前那女鬼见到自己时竟落泪痛哭,一个念头不禁划过脑海,把他自己都震了一震。
莫非眼前这个女子是自己连一面之缘也不曾有的娘亲?
另有一个青年公子站在她身旁,有点局促,又有点不豫。
丘暝看去,见他肌肤白皙,面如冠玉,只有些消瘦,将那昳丽之色减了几分。
喝茶的女子先温柔开口道:“阿公,您也别生气了。事已至此,不如就让三爷把花辞姑娘迎进来吧。”
上座的中年人一听,便沉下眉来道:“当日我答应了你父亲,只让兰儿娶你一人,如今……若你父亲泉下有知,我心里实在难安。”
美貌妇人垂下眼睛,柔声道:“阿公,别这么说,这是我父亲的意思,却不是我的意思。我想三爷既然喜欢,若是让花辞姑娘进了门,也是一桩好事。”
中年人叹一口气,又望向站着的男人和跪着的花辞,哼了一声,沉声道:“莫非什么人都能进我邱家的门不成。”
花辞脸色一白,男人抿了抿嘴角,不敢作声。
那中年人又对花辞厉声道:“邱家不会给你一个名分,你进门,也只能做个侍妾。”
花辞忙伏**子,行了一个大礼,颤声道:“花辞明白,多谢您成全。”
丘暝见了这场景,心中已有了七八分猜测,不禁握紧拳头。面前却倏忽一换,又是另一场面。
花辞躺在床上,形销骨立,几乎瘦成了一具骷髅,腹部高耸如球,面上却满是泪水。
她只哀戚哑声哭道:“好燕儿,我知道你心慈,我素日如何待你,你也有数。求你,我求求你……夫人要我的命,老爷又是个薄情之人,我是贱命一条,死不足惜,可我,可我尚未出世的孩子……求求你,无论怎样也要保他一命!若能保住他一条命,别让他,姓邱……”一语未毕,两行清泪又坠了下来。
她床前站了一个小丫鬟,年纪不大,却生得灵动可爱,眼角有一颗泪痣。
听了这话,她先紧紧皱了皱眉头,旋即也掉下两串泪来,才咬了咬下唇道:“夫人平日待我,如待亲人,我答应您,您放心,我就是豁出这条命去,也不负您的重托。”
花辞听见这声答应,便含笑闭上眼,声音虽虚弱,却呼出一口气来,悠悠道:“我不该,不该信了他的话……不该进,这邱家……若是我孩儿有命在,别叫他……想着报仇,别背着仇……”
话尚说到一半,一阵剧痛袭来,花辞惊叫一声,她床前的小丫鬟忙抹了一把眼泪,急道:“我去叫大夫,夫人。”
丘暝看了这几番场景,已明白得差不多了,想到母亲身上的鞭痕和脸上的刀痕,又想起她托孤的那一番话,眼眶也禁不住湿漉漉的,心中半是酸涩,半是愤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