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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二】红尘如烬处处绝(中)(1/2)

公孙家的小姐端慧聪颖,又颇为喜爱读书,擅写五字汉歌,又写得一手好的穿花小叶字。若只是才情出众也就罢了,偏偏手工活也不差,闲暇之时也会莳弄花草,怎么看怎么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家闺秀。

“先生,您看看我这一首写得如何?”我被她一声喊回了魂。

我方接过来她新写的诗,细细读道:“新来黄鹂雀,窗边照台镜,知有丽人憩,只读案前诗。”我读罢有些心不在焉,直道:“清新词句,还是汉宫派董斯音的风格,你应该试试新咏派或者梅君派的写法,会有意外的收获。”

她温温一笑,收手入怀,一字一句道:“五字汉歌出自汉宫派,先生所说的新咏派也好,梅君派也罢,都是先学汉宫派,再各自寻得出路,汉宫派里又分为赵刘孟董四派,四个人都是宫廷女官,赵平肃的风格偏爱歌颂帝王,刘钰则喜欢描写宫廷繁华奢靡,孟庆意钟爱山水风景,唯独董斯音,落笔在男女之间不经意的小情义上,她贯通赋比兴,精略风雅颂,又因为自己的际遇,对男女情义颇有见地,词句清新雅然,可当汉宫派之首。”

汉歌的流派我大致知道,但是细分开来,我却也是并不熟悉,由此可见,公孙文君在这方面的确超过我。

我听得只得点头,“小姐的汉歌已经是我所见过的登峰造极的,在这方面,我恐难为小姐助益。”

“先生谬赞了,您是我的老师,您对我的助益,无人可比。”她的眼睛闪烁着一些光点,点点打在我的脸上,看得我耳朵根子有些软。

我放下手里的书,看着面前的她,心里线缠一样的繁复,有几句话哽在喉头,说也说不出来。

“先生怎么了?”

“没事,下堂课咱们学司马氏文集,司马氏文风和汉宫派可谓是相去甚远,司马氏虽然不写汉歌,但是深受汉歌影响,今日记得要把《明仁赋》和《东川赋》两篇熟读,明日我再细讲。”我本不打算讲司马氏,司马氏对于汉歌多有鄙夷,擅写汉赋,但他确实受汉歌影响很重,若是学习司马氏,公孙文君必然会有一大堆疑惑。

我布置完课业,便如往常一样起身收拾起书本来。刚把几本书收拾好,公孙文君的声音便悠然入耳,“琴有名兮曰风漆,声声私泣于我心,池沼龙凤飜飜去,水台清波起,两不见于君。”

是司马氏的《长相思》。

“我以为你不读司马氏。”这女子给我的惊喜颇多。

公孙文君坐在原处,巧笑眉目,倩睑倩颊,“司马氏和卓氏的情爱,哪个女孩子不喜欢。”

她倒是直接。司马氏和卓氏的爱情的确惹人潸然,这篇《长相思》便是司马氏自拟卓氏的语气所作。知心情之不耐,猜公子将抚琴。子漆颇为喜欢司马氏的文采,《长相思》也是他赞不绝口的文赋,然而……我一想起他,心里落刀子一般,忍去不想却又冲上心头。

“对,谁不喜欢呢。”司马氏和卓氏两人一见钟情,卓氏求父亲将司马氏的文章推荐到了皇帝面前,司马氏才得以成为皇帝的爱臣。后来,司马氏临危受命去往蜀地,一篇《难诸父老》又是再造高功。然而,两人的感情却并没有善终,司马氏后来迎娶了平阴王的女儿,卓氏被休,即便最后司马氏仍然辞去官职和卓氏归隐山林,但仍然无法掩盖一件事——此情此爱,早已面目全非。

“男子能为发妻抛却荣华富贵,是何等的难能可贵。”她只这一句话,便让我有些吃惊。

我缓缓道:“可是司马氏先休了卓氏。”

“当时是平阴王逼婚在先,他的女儿倾心司马氏许久,如若不是权力压顶,司马氏肯定不从。”她语气决绝,仿佛她替司马氏做了这个决定。

我看着她,许久,方才开口:“当时卓氏因为其父故去,满门荣光不复,于司马氏无益,平阴王逼婚固然是一个原因,可是你敢说司马氏自己没有撇弃妻子的心?”

她立时怔住,“先生。”

我脑子一空,全是子漆曾经说过的一段话,脑子里想着,嘴上不自觉地就说了出来:“人人只见长相思,不见白头赋,我虽然偏爱司马氏的文采,却并不认可他的品格,倒是卓氏,少说少年情义重,老来老翁薄老妪,这一句话,才是十分的情爱,十分的伤心。”

多么熟悉的一句话,多么扎心的一个人。

“白头赋?”

被她这轻轻一声呢喃,我方恍惚回神,“没什么,以后读文章,见人物,须得多多理解才是。”

“是,先生。”

我并没有再说话,打算早些回去休息。

“先生,明日池府设开帘宴,你去吗?”她喊住了我问道。

我自是收到了池见的请帖,并未多虑,于是道:“自然要去。”

她闻听此言也不再说什么了。开帘宴,说白了,就是大户人家纳娶之前,宴请宾客告知好事,开帘二字来于冀州的旧谣“牙板数动敲珠玉,新妇新衣隔竹帘,吉日时辰莫相逆,君父早早开帘迎”。在此宴会上,新妇要盛装出席,坐于上首,面前有两挂缃色竹帘,夫君则要三次掀开竹帘,第一次时,新妇用黛色羽扇遮面,第二次时,改换朱色竹扇遮面,第三次时,再用绛色绢扇遮面。这种繁文缛节,在大裂七逐时期颇为流行,但也是有权有势的人家才能举办,如今池府办开帘宴,大费周章,实在令人偷笑。

但是我也好奇,池府究竟是要迎娶什么样的媳妇。

第二日,我和公孙夫人和公孙文君分乘两辆马车去往池府。听说,这次池府是小操办,除了几个交情好的,其余一概没有知会。小厮打探来的消息,阴氏、钟氏、崔氏、公孙氏四家为主,另有常氏等也被邀请了,不过几家而已。

池中玉如今不在朝为官,池见却仍然能如此游刃有余,依照我对他的了解,他的心思也不那么单纯了。

不多会儿时间,便到了池府,今日没有高挂红彩,只是简单用红绸子系在门两边,这样做也不张扬,却是和开帘宴的排面不太相符。池见立在门口迎宾客,宽颜笑语,柔若春风,这洛阳城的第一俊才美男便是要成家了。

我跟着公孙夫人和小姐后面登门,见了池见,遂拱罢。”

他闻言喜上眉梢,乐道:“知我心者,赠我好书。”

“往后可有你的知心人儿,你的好福气还在后面。”我寒暄了几句,不便在门口耽误他,遂由着小厮引了进去。

池府的建制十分雅气,中庭四角各有一只莲花缸,三边条廊分悬蕙兰香草,今日铺陈红帷,描了黑色的比翼,左右的廊下也各自摆了梧桐和盆松。来往的仆人无不面露喜色,盈盈悦悦,捧着各样式的盒子往东厢房去,空着手出来的也都是笑着眉眼,赶奔别院去忙碌。大喜的日子本就如此,能叫所有烦心的、不悦的、难以释怀的事情全部烟消云散,人人都高兴,为别人高兴。仿佛许多时候,我们的高兴,都是为了别人,真正为自己的高兴,却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来越少,并不是我们没有值得高兴的事情了,而是我们自己的高兴都不再那么容易了。或者也因为,一个人高兴太难了。

“公子这边请。”不知何时迎上来一个丫鬟为我引路。

我方回神,随着她走去。今次举办开帘宴,主人家设在别院,新开出一条溪流,盘盘绕绕,高搭了篷子与楼阁,做阶梯势,列

座在两侧,自有滑坡上下,最后汇入到了一方小池塘里,这池塘底下的暗管又将水再次输送到了宴席之头。与流觞宴不同,这种落座显得更不易亲近,而且多置屏风,几乎除了相邻座位的人其余的话一概听不到。最高的阁子旁边还有一个台子,搭在树荫凉底下,两边各有一面锣一面鼓,铜锣用红绳拴吊在梧桐木的架子上,羊皮鼓则涂饰黑红色,连枝纹缠在四周,架子上挂两只楠木鼓槌。这台子应该是一会吟咏戏文的所在。

我被引到了位置较高的座位,丫鬟待我落座之后便告退离去,这里还另外有奉茶的仆佣。

一位年长的佣人便趣前问话,“公子要喝什么茶?”

我思索片刻,方道:“有什么好的大叶茶没有?”

“大叶茶,无非就是恩施的,要喝大叶恩施?”她恭敬问道。

大叶恩施虽然好,但是却并不对我口味,若是没有佛手贝叶,那就喝点别的就行。“那就白舌喉头吧。”

她方退下沏茶去了,这功夫,又有一位落座在了我的身边。我见他面熟,但实在想不起来是谁,他却十分热络,遂与我称礼:“在下钟期,家父乃是钟赴路。”

我这才想起来他是谁,曾有过几面之缘,不过因为那时他年纪不大,现在混长错了模样。“原来是小钟公子。”

“区区不才,竟然被阮公子称呼一声小钟公子,实在是受宠若惊。”

我一把把住他的手肘,“人人都道小钟公子如今是才冠洛阳,当世才子,一别许多年不见,你果真没有辜负你父亲的期望。”

“我哪里算得上才冠洛阳。”他有些不好意思。

钟期在我眼里也是一等一的高傲之人,他虽然接人待物一派热情,但是在才学之上,却显得十分倨傲。据说,阴承祖发帖请他参加逢望评,他却婉拒数次,想必在他眼里,逢望评算不得什么好招牌。他和池见不同,池见虽然也自恃才高,但是从不显露,只是点到为止,但是传闻钟期不仅对同学多加鄙夷,更对师长大加褒贬,他只对比自己强的人做小伏低。

“人人都这么说,自然错不了。”我抿去不谈。

“若论才冠洛阳,应当是阮公子或者池公子才是。”他倒是不依不饶,硬是接了话茬。

我本不喜和他交谈,但是现在也不得不搭话:“池见是实至名归,我就算了,人人都真心崇拜他,他才是洛阳城的第一才子。”

钟期也随之颔首,“池公子的才学实在是高峰难及,但是若说人人崇拜倒不至于,因为我就不崇拜他。”

“这也不稀奇。”来池府做客,他竟然说出这话,便能看出他的倨傲。

钟期忽然眉飞色舞地讲起话来,“我所崇拜的人,虽然才学比不过池见,但是也算博学多识,最重要的,是我一见到他,便只有服软的余地。”

我倒是来了兴致,听他这么一说,我也很想知道究竟是何方神圣能让钟期只得服软。“不知道小钟公子说的是哪一位?”

“你这还猜不到?”他倒是卖起了关子。

我脑子里倒是有几个人的名字,虽说了出来,“让我猜一猜,莫不是陆坚?”

“非也。”

“那就是岐山的文明绥。”

“我怎会看得上他?”

“江宁谢氏谢义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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