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雪没有如同看见的未来一样死去,即使元气大伤如今退居二线,她还是安安稳稳地位于三仙之首,天上也如往常一般看上去太平。
这是他第一次更改未来,但付出的代价是再也看不清未来正确的轨道了,只能隐隐约约窥见个大概。
而第二次,发生在寄雪陨落后七年。
他完全没有预料到寄雪会以身献祭换来安宁,原以为有庭风与寄雪两人相制,先不管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琐碎,即使两人没有情投意合相互成全,寄雪也不可能不顾庭风的安危而独自陨落。
后来他想了又想,这也该是寄雪命中注定的归宿,毕竟在遇见庭风之前,她肩上先担起的就是苍生的重任。
他所能做的,就是在庭风奔溃时,递上一块亡人的碎衣角。
寄雪和庭风的担子一齐落在了他肩上,他又开始天上天下奔波忙活着,而失了魂的庭风只是抱着那把九星刺,坐在已经修护好的天柱下,一坐就是七年,他也曾去找过她,可对方从未理会过他,只是抱着剑不说话。
九星刺的事他也知晓几分,当初寄雪莫名其妙来向他打听不凡的铸剑师时,他便猜到了几分缘由,后来就出现了这把天上天下独一无二的九星刺,可装换形态的神器,也是他们两人心中暗知的定情物。
直到第七年的某一天,庭风终于肯对他开口了。
“我找了她七年。”
曾经凤表龙姿的天上仙君,如今已沦落到如街边乞丐一般,穿着破败不堪的衣裳,头发也脏污打结,唯有手中剑还是熠熠生辉,泛着隐隐的红光。
“你说,就算她就此离去,难道没有一丝灵或一缕魄留存人间吗?”
“……”他沉默着,不知该如何回答。
“或许是她不愿意再见我?”
“……你可不要做傻事。”
风沙把他的衣袍吹得飒飒作响。
“……既然她不在,我又有什么好留恋呢?”远远的声音飘进他的耳朵里,他却对心如死灰的对方无可奈何。
“……庭风,切记,不要冲动,不要忘了老神的预言……”
“……好。”
遥遥望去,天柱下渺小的身影看起来比天底下任何人更为落寞。
但是悲剧还是发生了,昔日同伴走火入魔陷入无止境的杀戮中去,他除了亲手解决,别无他法。
但事情永远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潜伏了多年蠢蠢欲动的三足金乌借着这场损失惨重的恶战,终于开始了行动。
九日同出,世界如同人间炼狱一般,连他也抵挡不住的高温扑面而来,好在庭风从心魔中醒悟过来,即使筋疲力尽,也飞身扑向天际,伴随着第一颗太阳的陨落,碎裂在了天柱的顶端。
这时他已经已经被蒸灼得昏昏欲睡,若不是额前一点清凉,怕是要就此睡死过去。
——那是一点不能再微小的灵,带着熟悉的气息。
热泪就要盈眶,他急冲冲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做了此生最大胆的一个决定。
——他把那一点点灵藏在心口温养,直到灵足够独立存在后,他把灵放入了夭折的小狐狸的识海中。
最初那只小狐狸一点生气也没有,甚至连灵也没有了音讯,他只好将小狐狸随身携带着。
天地间还是不太平,即使后羿射日解决了危难,但强者间的纷争似乎永远都不会结束,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战争使得世间生灵涂炭,人人都想当神仙,每个神又都想取代三仙,他总是在追击中无奈逃亡着,惹得一身的伤。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他不知多少次狼狈地逃开神族的杀戮时,那只藏在他心口的小狐狸终于有了生气,它懵懵懂懂的,哀叫嘶鸣着睁开了眼睛,第一眼却看到了战火纷飞的世界。
他给它取了一个名字,取自一户曾经救过他的人家的姓,为“祁”,希望它一生喜乐无忧,再无阴霾,为“晴”。
天地间便多了一只叫“祁晴”的小狐狸精,尚未开灵智,只是像一只狐狸般活着。
但它又不像真正的狐狸。
老妈子的他已经如败家之犬般躲入一座野山,在带孩子中过了浑浑噩噩的五百年,直到那只化形成功的狐狸想要去人间转一转。
他允了。
事实上,他清醒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成年累月的旧伤如同翻覆倒下的巨山压住了他,失去了仙骨的仙,也就比一般的神族多了些苟延残喘的年月,他懒洋洋着,又一次睡死过去,简称冬眠。
即使那只小狐狸身上没有半分故人的影子,甚至还有些自作聪明的小蠢笨,但他还是笑着,装作没看见那些小动作。
他从未想到,还会有再见面的一天,两千年太长了,长到他都要忘记当年的盛景,老神的模样。
可如今就有一个与庭风模样相当的人站在面前,虽然当年从未看对方顺眼过,如今还是悄悄湿了眼眶。
“你,来了……”
“我来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