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犯不上费这个力气,于是对傅克己道:“傅先生您看呢?这小孩儿家里人也不来,你要是想追究责任,我就把他班主任的联系方式给你。”
伊万看准了时机,垂眸乖巧地伸手抓了傅克己的衣摆,轻声道:“我没事的,再说打架也不是一个人的问题,算了吧。”
傅克己本来就恼火他挨了打,看他这副不计较又乖顺的模样便愈发生气又心疼起来。生气是对齐子修的,心疼是对伊万的。但他一个成年人不好在小孩儿家长不在的情况下计较什么,只得对班主任道:“让你费心了,我先带伊万去医院做个检查。”
薛洋洋看他满脸淤青目不斜视地从自己身边走过去,心里也是又气又恼,转身狠狠踩了齐子修一脚,风风火火地又跑出了办公室。
傅克己上了车才问:“为什么打架?”
伊万委抬眉看他,委屈道:“他骂我是杂种。”
傅克己年轻的时候也是个刺头,齐子修这种程度的对他来说都算不上什么,那时候他可是不遗余力地用自身奉行着达尔文主义,弱肉强食,挨打也是因为自己弱,活该。现在他留过洋也拿了文凭,有个体面的身份,人也不像小时候那么偏激了,不过双标的很,如果今天是伊万打伤了别人,他一句责备都不会说,但是挨了人打,他却觉得打了伊万的人就是个欠揍的混账。
他仔细看了看伊万娇花一样受了摧残的脸,恨不得脱了西装,把那个叫齐子修的小子捶出脑浆,但不露情绪地几个呼吸间,一股怜惜与心疼又排山倒海地压了过来,让他只能轻声而温和地安抚了伊万,生怕再有半分风雨浇打在这朵娇花身上。
在医院检查完一切无碍后,傅克己拿了用来舒缓淤青的药往外走,伊万站在门外的黄昏下,安静而认真地看着他走向自己,浅棕发犹如被洒上了碎金,犹如一副古典油画中的美少年走进了人间,给人一种恒古的心痛感。
傅克己还记得有个朋友曾对他说,他爱的人有时候美的让他心痛,有段时间太爱对方了,只是注视对方时,时常就会涌起一种想哭泣的冲动。傅克己当时完全理解不了,并且嗤之以鼻,直到现在,他看着伊万那张即使受了伤也仍然漂亮的过分的脸,无法遏制地感觉到了一股心痛。
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这种心痛感竟然不是第一次才有,而是时常,起初他只以为那是对伊万的愧疚罢了。
这种感觉让他心惊起来,以为自己是对未成年的孩子有了爱情,于是有段时间便常常躲着伊万,接送也都交给司机去做,两人每日都是晚餐饭桌上见一面,然后各自回房。等傅克己头痛的毛病好了一点回了公司,应酬也多了起来,常常半夜回家而伊万早就睡下了。他对此是满意的,见不到伊万反而让他觉得松了口气。
但伊万就不这么想了。
他忍不住琢磨是他的伪装暴露了吗?还是傅克己对他已经过了新鲜劲儿,终于发现养一个他这么大的孩子只会给原本轻松的生活带来负担与责任?
他一边冷漠地思考着如果傅克己抛弃自己的后路,一边因为这个构思而憎恶起对方来,说憎恶有些过了,他很少有太过强烈的感情,就连父母死了也很少有什么情绪波动,只是觉得自己不该那么快就对傅克己赋予了信任,更多的是一种信任遭到了人背叛的感觉,带着一股居高临下的施舍感。
如果傅克己背叛了自己的信任,那么他就要受到惩罚。
夜色如水,他悄无声息地坐在窗檐边看着司机扶着醉醺醺的傅克己下了车,一张漂亮如水仙之神的面孔被月色分割成突兀的两半,一边迎着月色天真而纯洁,一边隐藏进黑暗里,阴郁而冷漠。
他想自己还是蛮喜欢现在的生活,一旦傅克己不愿意再养他,那他只能去福利院生活直到成年。
傅克己因为头痛许久没跟一群总在一起吃喝欢乐的狐朋狗友畅饮了,这次喝的痛快,酒类多而杂,洋酒掺着红酒,后劲很大,让他走起路来腿都发软。
他冲司机摆了摆手,示意自己能上楼,等司机开车走了,他歪歪斜斜地走到了楼梯边,盯着第一层台阶发起了呆,久久地疑惑自己应该是先抬左脚还是右脚。
伊万居高临下地站在楼上,冷漠地看着他被自己困住,许久后才开口说话——
“傅叔,你喝醉了。”
傅克己听了这话不乐意,扶着楼梯踩在棉花上似的上了楼。
“怎么还不睡,”他脑袋里已经全被酒精塞满,机械地问了一句,居然还能显出几分温柔来,“我吵醒你了?”
伊万没说话。
傅克己脑袋里已经没有思考事情的地方,只是奇怪伊万怎么不回话,不由低头看了他一眼,这一眼看得他更加疑惑起来,同时感觉到了一股阴森的凉意,也许是快入冬的缘故。
伊万静静站在那里,赤脚,绸缎料子的睡衣凉爽而顺滑,衬衣扣子只扣了几颗,象牙白的肌肤暴露在月光里,落入凡尘的精灵一样。
他静静地看了傅克己一会儿,展颜露出一点笑意,浓密的睫毛过滤了浓重月色,眼睛是趋于黑的蓝,泛着幽深的冷光。
“傅叔,我扶你回房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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