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又住院了?!”
吴广树百忙中抽出空去医院探望傅克己,看他一条腿打着石膏翘在床上,人又消瘦了许多。他半年前因为那场车祸身体本来就有亏空,这下又受了伤,病服穿在身上都显得肥大了起来,原先好几年都不生病,身体健康好好的一个儿子,现在总是面色苍白缺乏血色,看得他这个做父亲的不由得心疼又恨其不争,愤愤地数落起来。
“告诉你多少回喝酒误事儿,你不听,这下好了,腿都摔断了吧!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喝了!摔断了好,总比以后再不长记性摔断脖子强!”
傅克己看他激动得唾沫横飞音量又聒噪,加之腿上的伤过了麻药的作用时常疼得难以忍受,不由心烦起来。但他是惯于忍耐的,只沉默听着,偶尔还能点头扯出一抹笑。吴广树见他时不时点头附和的,一副铭记于心的模样,气也慢慢消了下去,见他孤零零躺在病床上又不由怜惜起来,可怜他身边没个女人伺候。
“你看你现在动不了身边都没个女人照料,早催你结婚你不愿意,连女朋友也不交。你说你这是什么毛病?成天没事儿就是跟一帮兄弟瞎混,能混出来孩子还是混出媳妇儿啊?!”他越说越来劲,文化水平不高,说话刺耳难听的很,“你倒是愿意给别人养儿子,可你对人家再好有用吗?人家惦记的永远是自己亲爹,这不还不改口叫你呢,成天“叔、叔”的叫着。我都五十岁的人了,你让我省点心多活两年吧!”
傅克己这时又是对伊万愧疚的时候,因为喝了酒没轻没重地让他扶自己,这才使得俩人从楼梯摔了下去,好在伊万只是扭伤了手臂,上了药给老医生按摩了几天就消肿了。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傅克己还真不知该怎么办好了,庆幸卧床的人只是自己。
他不愿意跟吴广树吵,只沉声道:“有护士照顾我呢,您别操心了。”
护士是很愿意照顾这个住在单人间病房、长得俊秀的病号的,总私下里议论他,一时间在医院里是个热门的话题。
傅克己行动得需要人搀扶着,上厕所是他最发愁的问题,这家医院男护士缺乏,一些女护士又总是对他抱了不专业的恋慕之心,傅克己有一回被一个女护士搀扶去厕所,见了她别别扭扭脸红背过去站在门口的模样,一泡尿尿的是一波三折。
好在伊万总是早早放了学来照顾他,他也就尽量少喝水,等着四点多伊万放学来了再上厕所。
也就是在这一段时间里,傅克己弄清了自己对伊万也许不是爱情,因为他对对方没有**,只是爱他怜惜他,把他当成一株养在透明挡风罩里的娇弱玫瑰。他觉得这种感情非常奇妙,因为长久以来他觉得自己都是个爱无能的人,现在却有了伊万,他那种饱含了心痛的爱意就像被压抑了许久一样喷发出来,不过不烫人也没有侵略性,他愿意爱伊万,只是爱,不求什么。
也许这就是做父母的心情吧?
他是没从傅绛红那里体会过,不过不妨碍他给别人。
傅克己想明白了,觉得放下了一桩沉重的心事,整日行动不便的躺在病床上竟也能体会到毫无负担的喜悦,显得没心没肺极了。
这天薛朗玉提了束尚有水珠的水仙进了病房,就见他捧了本书看的入神,脸颊边那颗梨涡时不时因为笑意而浮现,只可惜那梨涡在见了来者是他后,便无影无踪的隐没进皮肉间了。
薛朗玉放下花,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他因腿骨折打了固定夹板的模样。
傅克己见了他只有一个感觉,烦。
对来自过去旧事纠缠的厌烦,以及对他这个人本身的厌烦。
“这副样子比你站起来的时候乖多了。”薛朗玉今天带了副金边眼镜,透明镜片后打量人的眼神越发让傅克己感觉不舒服,只觉得他的视线黏糊糊地带着凉意。
傅克己起先是想讲一讲道理,因为他现在这个状态也只能君子动动口。
“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咱们各走各的路不好吗?”
薛朗玉温文尔雅地一笑:“是你不放过我啊,傅克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