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树林愈加寂静冷清,往常出来觅食的动物们,都找了温暖的地方过冬,在猎人的眼里,这片森林中都是就地可取的食材。邱旻原本不是追求口腹之欲的人,在与潘岁栖同行之后,他才开始看到这个世界上许多美好的东西,这是他以前从未在意的。
将树上最后几粒果子摘下,之前摘了许多,有的晒干做成果脯,有的装进陶罐里做成果酱,这些都是村里的农户教他们做的,附近果树多,太多卖不出去的果子,送人也送不完,干脆制成果干,能贮存许久。
院子里晒着许多香料,同潘岁栖在东南密林时,他也跟着认识了不少香料。烤肉或者煮汤时,加少许香料,味道就变得不一样了,在原本鲜美的食材中增添一些香辛味儿,让朴素简单的食物闻起来令人食指大动。
关于烹饪,如何处理食材,什么样的东西可以吃,基本上是潘岁栖教给他的,那时潘岁栖说他要收自己为徒,他当真了,行过拜师礼,那便是他的师傅,他再不是一个人。然而在南海那一日,潘岁栖干脆地抹去了他的一切幻想。他在潘岁栖眼中不过是闲暇时救下的玩物,无聊时便逗弄几下。那些他如获至宝的东西,只是剑仙和他闹着玩而已。
手指突然被握住,他抬眸,看见傅善勤关切的双眼:“怎么了?”
青年的眉头纠结着,指了指土灶里的火堆:“你要把这肉直接扔进炭火里烤熟吗?”
他心里念着过往,竟忘了把锅架上去,回过神来,直起身子寻找方才盛了水的大锅。
“阿旻,当初我同你说,我要摆脱过去的一切,重新开始生活,你愿意陪着我。可若你总是对过去耿耿于怀,也不必勉强自己留下。“
放下手中的羊肉,邱旻震惊抬眼看向傅善勤,青年神色凝重,并不是在说笑,他没想到傅善勤会这样说,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只得愣愣看他。
傅善勤看他不知所措的茫然样子,心里叹了口气,口吻温和:“你若是有放不下的过去,留在这儿也解决不了那些心事。我已经将我的过去通通告知于你,可你始终对我闭口不言,我不了解你,不知道你为何时常发呆,看你成天魂不守舍的样子,也过意不去……”
青年真诚的视线让他忍不住垂眸避开,嘴唇开阖几下,心里又涨又闷:“我……我只是不知如何开口,可若是你要让我离开这里,我也不知该去往何方了。”
好在傅善勤没有步步紧逼,反而帮他把羊肉一股脑儿扔下锅中:“闷在心里的话,说出来总会好受点。你是我的家人,无论发生过什么,都不会改变这一点。”
眼下有热意,他强压下心中的酸涩与感动,继续准备饭食。傅善勤若是知道了他那些难堪的往事,该会如何看待他呢?他没有笃定的勇气,又不想辜负傅善勤的真心。
将生羊肉用烧滚的热水过一遍,倒掉血水,再放进干净的水里煮,汤里只有简单的去腥香料,放在火上慢慢炖煮。傅善勤坐在一旁看他忙碌着,嘴里嚼着果干,还时不时给他喂一颗。闻到酸甜的果香,邱旻习惯性地张嘴咬住,仰头将果干吞进嘴里。
给大锅盖上木板焖煮,邱旻终于得闲躺在椅子上,眯眼休息片刻,唇上忽然贴了个冰凉的果实,傅善勤似乎爱上给他投食了,他也不介意,张嘴咬住,伸出舌头卷住果子,却舔到了其他东西。他睁眼一看,原来自己咬到了傅善勤的手指,连忙松开牙齿,握住那只细滑白嫩的手:“痛不痛?怎么被我咬到了也不说?”
“不痛,我还能让你咬断了手指不成?”傅善勤笑容和煦,他收回手,摩挲着指尖的浅浅齿印。
吞下那颗果子,他惊讶道:“这季节哪儿来的新鲜李子?”
“那边村民自家的果树,有几棵熟的晚,便拿来各家分了分,方才你去后边捡柴火的时候杨婶送来的,”杨婶就是秀秀妈,傅善勤见了他脸上微妙的笑容,赶紧解释道,“我之前同他们说得很明白了,不会娶亲,杨婶说这果子是让我拿给你的,谢谢你前几日帮他们修屋顶。”
“你直接同秀秀姑娘说的?”虽然觉得秀秀姑娘很好,可若是傅善勤真愿意同她成亲,那他住在这儿也有些尴尬了。
傅善勤皱起眉:“这种话我怎么好意思直接跟人姑娘家讲,只是之前杨嫂找我探探口风,我便说无意,她应当会去敲打自家闺女了。大家毕竟是邻里,该怎么办我心里有数。”
邱旻鲜少与生人交流,如今能与山中住民混个脸熟,也多亏了傅善勤能言善道讨人喜欢,既然他这么说了,自己也无需操心。
汤锅里咕咚咕咚冒着热气儿,香味顺着热气飘出,傅善勤努起鼻子嗅了嗅:“肉熟了吗?我都闻到香味儿了,真鲜!”
他看了看树影的朝向,算算时间:“还得再煮会儿才行。”
“昨日我把果酱和果干夹在糕饼里一起吃,也很有一番滋味,下次你也试试。”虽然之前是个衣食住行都让别人伺候的大少爷,傅善勤最近也学了许多东西,做饭也有模有样了。
邱旻时常会想,傅善勤是不是真愿意在这座僻静深山中隐居一生,他身为集英门少主,真的半点野心也没有了吗?将来的路还那么长,他可以在这里逃避一切过往,可傅善勤不一样,他年纪轻轻却修成仙阶,前路光芒万丈,他不该被困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