掀开布帘，起哄声喊叫声哭号声扑面而来，潮湿夏日里，整间赌场里都充斥着酸臭汗味，潘岁栖捂住鼻子，眉头紧皱，正当邱旻以为他会转身回去的时候，他轻甩衣袖，走向赌坊下层。

这间赌坊很大，有数十桌赌桌，每张桌子周围都挤满了疯狂的赌徒，赌坊二楼还有房间，更为清雅。潘岁栖领着邱旻缓缓绕着赌坊转了一圈，邱旻甚至看见了白天招呼他们的那个客栈小二。他们没在这里停留，潘岁栖推开一扇门，竟看见了向下的楼梯。在人多的地方，邱旻通常不敢轻易动用灵力探查，怕引起其他修士的注意，而当世修士中，比潘岁栖修为更高的人少之又少，若是他不愿让人知道，便无人能察觉他的灵力波动。

邱旻闻见掺杂着血腥味和汗味的地下潮湿霉味，这件地下室也很宽敞，中间是黑铁铸成的巨大牢笼，在中陆他也曾见过这种地方，将人关进铁笼里，或许不该称之为人，他们只是被关在笼子里，穷途末路的兽，以性命为赌注取悦观众。赌坊有百十种赌法，有些斗鸡斗狗斗蛐蛐儿，可有些人为了找刺激，喜欢看人以命相搏，将他人生死视作草芥。邱旻不忍看这些，转身要走，而潘岁栖不为所动，面上依旧淡漠。赌坊内的场管身材高大，挡在他们面前有如一堵石墙：“到这儿来必须缴纳赌金，下一场还没开始，你们若是要进来，必须押注十两银子以上。”

潘岁栖掏出一锭银子，那人放了行，带他们到内场：“下一场的兽已经上去了，你们想想押哪个？”他朝台上的人看了两眼，一个筋肉虬实，一个瘦小无力，可他却毅然选择了瘦小的那人下了注。

场馆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这位爷，您可要想好了。下了注便不能反悔了。”

“就他了，不会反悔。”邱旻也好奇地看了看那个瘦弱男子，穿着低廉的灰色麻衣，头上裹着当地传统的头巾，只是普通贫民装扮，也看不出他哪儿厉害。

鼓声一响，台上的人动了，瘦弱男子灵活闪避开壮汉的扑击，回身朝着膝窝猛踢，倒让那壮汉向前踉跄了几步，差点跪倒在台上。邱旻终于发现哪里不对劲，比起青筋猛涨的结实汉子，这瘦小男子太过冷静了，那不是在拼命，而是如看蝼蚁，他根本没将与自己搏命的人放在眼里。事实也确实如此，他漫不经心地看着壮汉站稳，摆出起势。

壮汉赤红了眼，口中呀啊大喝，气势汹汹地展开第二次攻击，再次被轻易躲开，还击，只是这次那人更用力些，一个背摔将壮汉狠狠甩在地上，此时场内热血沸腾的赌徒已经开始叫骂，大概是不敢相信一个看起来毫无威胁的人，居然能轻易干翻一个比他壮实两倍的人。

这下邱旻也看出来了，两人差距悬殊，那壮汉根本毫无翻盘之力。只见他招式愈发凌乱，都被那清瘦男子一一躲开，身上跌撞出的伤痕越来越多，却依然不肯认输。

扭头不忍再看，邱旻偷偷瞥了眼潘岁栖，他一袭白衣在昏暗的地下赌场里过分耀眼，也过分冷静，右手不急不缓地摇着折扇，目光并未专注于笼内打斗，而是将整个地下室扫视了一遍。邱旻好奇问他：“这地方有什么不对劲儿吗？”

潘岁栖以扇掩唇，眨眨眼道：“你不好奇吗？在天净寺和尚管辖的地方，这地下室的存在，足够让背后的人受火刑十次，可这并不算十分隐蔽的地方，不知已经存在了多少年。或许利益真的大过了信仰。”

“你是说有和尚包庇？是啊，既然是佛门子弟，怎么能容忍这种残忍屠杀的存在呢？”他想起白日里在只禅寺看到的僧人们，一个个慈眉善目，谁能想到他们中间隐藏着一个纵容罪犯的幕后推手。

忽然锣鼓声齐鸣，他们往台上一看，壮汉已经倒地不起，额头一片青紫，被那瘦小男子狠狠踢中脑门，一击毙命。瘦小男子的头巾微微松散，隐约可见他的发顶光滑，似乎并没有头发。当地人通常用这头巾裹发防止头发散落，另外能吸走头上的汗水。那人似乎察觉到邱旻的视线，伸手将布巾扎好，转身走出铁笼。而败落者失去气息，被场馆的小厮如烂肉般拖走，而赌徒们仍旧指着他的尸体怒骂，口中言语污秽不堪。

“不用再看下去了吗？”潘岁栖赢回几锭银子，摇着扇子走出地下赌坊，邱旻跟在他身后追问。

“你也看出来了吧，他的身份，我们明天再去只禅寺确认。”

“那人真是只禅寺的僧人？可是为什么他要这么做？”邱旻百思不得其解。

“现在想再多都是猜测。是与不是，原因为何，明天问他便知。今日且早些休息吧。”他们从赌坊出来时已经接近子时，再次路过那座佛堂时，邱旻忙避开视线快步走过，潘岁栖看他这副害羞纯情模样，又忍不住笑了声：“羞什么，你就没想过将来要找个道侣吗？”

听见“道侣”二字时，邱旻心念微动，却没说话，闷头往前走。夜市上也已经收摊了，四下里一片漆黑寂静，只有零星摊贩推着车打着灯笼回家。叩响客栈大门，过了一会儿才有睡眼惺忪地小二过来开门。

“有劳了。”邱旻看着这个小二，又想起方才在赌坊看见的那个，明明看上去都是老实拘谨的人，没想到会染上赌瘾。

夜半三更，佛堂里的男男女女都不在了，他缓步朝着佛像走去，细细一看，那尊欢喜佛一上一下，腰部竟在耸动，他惊退几步，后背撞上潘岁栖宽阔的胸膛，被人顺势拥在怀里：“怕什么，为师在你身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