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日升时看到的却不一定会是芳草鲜花。就像不是所有故事，都是圆圆满满了无遗憾。

秦文墨想，如果她能平平安安的长大，大概也会和她的母亲一样漂亮。

十七八岁的花样年华，和自己差不多的年纪。被暗恋的少年送花告白，和好姐妹一起逛街玩闹，因为成绩不好而被叫家长，在小夜灯的陪伴下对偏科的题目愁眉不展——至少不会像眼下。

但秦文墨觉得自己曾经见过比这些更可怕的东西。

顾沧看了他一眼，又上前查看那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烂肉，片刻后起身，道：“我们来晚了。”

“顾沧，我很生气，真的很生气。”秦文墨深吸了一口气，将手按在腰间装着符箓的布囊上，“我可以给她报仇吗？”

顾沧缓缓道：“人虽为恶，却依旧是人，以修道者的手段对人出手，是大忌。”

秦文墨眼瞳漆黑透亮，自嘲似的笑了两声：“你告诉我那东西算是人？他妈的畜生不如的东西你和我说算是人？凭什么我不能动手！”

“不能就是不能，你非要我解释什么？”

秦文墨眼睛发红，大吼：“是你教我要以侠义傍身，教我救人除恶，教我当一个好人。你现在和我说我不能把那畜生的脑袋拧下来，凭什么！”

顾沧挡在他身前，皱眉道：“冷静！”

“你要我怎么冷静？顾沧，那个女孩她死了啊！明明……明明是因为她信任我所以才告诉我这些，想让我帮她报仇，但我却连她的女儿都救不了！既然他杀了人，那我便要他偿命，何错之有！”

顾沧气急反笑：“好好用你的猪脑子想想这是什么地方。”

秦文墨显然是失了理智，不知道听没听见，眼瞳闪着诡异的赤色。忽地将顾沧档开，握住炎猖的剑柄，抖开布条一角，亮出刃上寒光灼灼，就要向外走。嘴中反反复复地只念着一个字。

“杀、杀杀杀杀……”

顾沧抬手一掌打在他脸上，啪的一声，如金石相交。炎猖剑当啷一声掉在地上，秦文墨缓缓将头转过来，眼眶一红。

顾沧眼中忍着怒气，眉毛皱着反而像是要笑出来。

“这世间的恶比沙子还多，若是能，难道你也要一个个杀了是么？人间自有法律，自有公。就算没有，也该是因果报应，轮不到你！而你，你知不知道杀人会有什么后果，业果缠身心魔横生！你承担不起，我也承担不起！是，你是可以任性，那我呢？你知不知道我费了多大力气才……”

秦文墨痛苦地蹲下去抱着头，完全不想听顾沧再说什么，大喊：“我不在乎，我才不在乎！如果修道便是要我无所作为、袖手旁观，那我宁愿不要修道！我……我现在特别希望我只是个普通人，现在至少还能拿把刀杀了他……大不了以后在牢里蹲一辈子……顾沧，我想给她报仇……”

“……你恨我么？”

秦文墨抬头，用红肿的眼睛看他。那人从来都是高高在上孑然一身，是不染纤尘误入尘世的孤魂。就算是狼狈如眼下，也好似河对岸的一块霜降白玉，与此间相隔岁月无数，触碰不能。

他抹掉眼泪，低着头哑声道：“是我自己选的。”

“对，是你自己选的，即使后悔也要走下去。”顾沧看着他，那双眸子宛如一对圆滑的琉璃宝石那般精致，不起半分波澜，“现在冷静了么？”

“我不知道……”秦文墨呢喃。

顾沧捧住他的脸，鼻额相抵，与他对视。明明双唇近在咫尺，却感受不到呼吸温度，好像触碰他的真的只是一块雕成人形的玉。

“听我说，秦文墨。不管日后有何困苦难过，你都要牢牢记着，想清楚你到底要做的是什么，想要的是什么。不可再如眼下这般放任，被情绪冲昏头脑。只有这一次，我允许你把愤怒、恐惧、不安、悲伤、忧愁交托给我。……只要你信我。”

他几乎要被那双眼睛蛊惑，深深沉沦其中，不愿挣扎分毫。

“好……我相信你。”

顾沧：“那么答应我，你不要杀人。”

秦文墨闭上眼：“好。”

在顾沧的注视下，那双眼睛缓缓睁开，瞳色深似染墨，泛着冰冷的、似曾相识的漠然：“这种畜牲，我要他生不如死。”

顾沧哑然，刚想说什么，门后忽然一声清响，打断了他的话。秦文墨猛地起身，眼神一冷：“谁！”

静默稍许，女孩摇摇晃晃的从门后走出来，眨着眼睛看他。秦文墨看着她，忽然有点想哭。他示意她过来，但她却摇头，只站在门外。脑袋歪着，颈间痣如点血。

她说：“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