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夏交替,一个四季又一个四季。人间开始落雪的时候兰津山上终于等来了天帝的令羽:兰津之主下界之时受鬼魂陷害封入地狱,最终以一己之力闯出冥界,是为天界典范,赏!
三十几个字,字字铿锵却无一字出于真心。看上去坚不可摧的关系事实上不堪一击。所有行为都精准到位,但若是加上立场一想就生出满腹的怀疑。
柳淮望着空荡荡的长生殿一边感慨神心难测一边想着怎么把这令羽上的消息传出去。
那时候云煜正百无聊赖地靠在浮屠宫唯一一张榻上,手中把玩着一把墨色鎏金的骨扇。白澄见他失神便问,在想什么?
云煜回头看他,说,你听,是积雪压断树枝的声音。
白澄笑了一下然后走过去将他扶起来,说,走,出去看看。
门外一只北极令狐正在舔舐爪子,听到开门的声音一个激灵匆匆跑远隐进了白茫茫的树林。
“兰津山上少有的雨雪妖界却常见。就怕你在妖界待久了会看腻。”白澄是真的没想到自己门前会有一只狐狸,因此推门的时候很明显得愣了一下随后不着痕迹地转过身去挡住云煜的视线。
冷风一吹云煜本能地缩了一下身子将双手藏进袖子里。白澄伸手帮他把长衫拢起来,口中说着,倒是心思坚韧,也不知道身体什么时候能强壮了。
云煜笑得嘴角都要咧到耳后了,忍不住说,其实还好,不然我脱光了衣服在这里跑一圈证明一下自己?
白澄睨了他一眼,说,我知道一个暖和的地方,你一定喜欢。
他口中说的是一个叫北海的地方,和兰津一样从属于六界之外,甚至比兰津还要偏远,空旷得像是荒滩。白澄偶然去过一次,然后就记在了心里。
两人一路北上,说是赶路其实更多的是玩儿,看着人间的新奇东西就有点迈不动步。
云煜正盯着一个做糖人的小贩走神就被白澄托着疾步往郊外走去。
“怎么了?有天兵?”
“不是。”
两人匆匆绕过闹市最终停在一个残破的瓦房后面。白澄皱着眉对虚空处说:“现身吧。”
入目处黑雾缭绕,雾气中间,是一张黑色的面具。那面具精致繁复到让人一眼就难以忘记。
云煜顿了一下才想起来这张面具以前见过,比面具本身更让人印象深刻的是面具后面的一副忧伤的眉眼。
云煜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白澄化出软甲来持一柄短刃掠了出去。
他是想速战速决的,招招凌厉招招都划在面具上。利刃相碰火花四溅但那面具非但不毁而且像长在那人脸上一样没有丝毫松动的迹象。
云煜上前将两人拉开,问,你是谁?为什么跟着我们?
那人沉默了半晌,最终憋出来八个字:“没有跟踪,是偶然。”
白澄站在远处,闻言微微挑了一下眉,然后将手中的匕首掷了出去。
那人站在原地不动,只微微偏了一下头,任由利刃从脸上划过。他说:“这面具是玄铁在业火中淬了几万年才制成的,想毁掉它除非杀了我。”
白澄笑了一下,说,与其花精力弄一个这样的面具倒不如不出现,你图什么?
那面具坚不可摧外人无从知道面具后的脸究竟是怎样的表情只知道他很明显地愣了一下然后转身走了。
云煜说,可能略傻吧。
是傻吧,不甘心又无计可施。
那人是魔,不是分身也不是半魔,是真真正正的魔体。梵殿外的洛水里沉着魔的还有天兵的无数尸身,积年累月下来魔气四溢,因而有助于魔族法力增长,是以魔族很少出现在其他五界,若是出现则必然有要事。
云煜没得到天界的消息,也无从推断,只是隐隐觉得担心。
白澄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略带着得意地走上前来,说,只要不是打你的主意,随便他做什么,天界若是没了还方便你待在我身边。
云煜语结,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口。
一时失神终生理亏啊。
北海位于人妖两界中间。从人间往北海需要穿过一片汪洋,从妖界去北海需要跨过一片遍布荆棘毒舌的丛林。
为了躲开“蛇”这种可怕的生物白澄选择了从人间走。结果那时候人间正是凛冬,水面结了冰。从冰面上往下望可以望到海藻和来去穿梭的小鱼。越往北冰面越薄,海草刺在冰里将整个冰面分成向四周扩散的小块,猛地一眼看过去会分不清是在北海还是天界的布星台。
再往北就是水面,两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嵌在冰里的破船拉出来,荡着它一路往岸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