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云雾翻涌起来，红枫席卷，黑色的云层缓缓地聚拢，逼仄的天空仿佛朝着此处缓缓缩进，风起。

黑色的云在他身后涌荡，不留一丝光线，跃龙鲤并未回头，那景色即便没有亲眼看到，也能从那萧瑟的气机中察觉。

他开口，“那影暂且不提，我们可先谈一谈那座山。”

慕凛脸色不大好，看着那如海的云雾，紧抿着嘴角。

“刺棘山，这座无形无踪的山从前被称为灵山……它并不停留在一个固定的位置，会随着时间而移动，玄阳观那群道士曾经尝试探查它的位置，却始终无法查出它的规律。”

“你可知晓这是为什么？”

慕凛沉吟，“或许，是灵力不足。”

“这只是一部分原因。”他说，“十年前玄阳观道首暗招十方修士，齐力探查灵山踪迹，一无所获。”

“道首？”慕凛心头一颤，“施鸿雪？”

“是他。”

跃龙鲤语气中透着一丝感慨，“他或许是数百年来人族最天赋卓绝的一人。”

慕凛苦笑，“听得您这样赞扬他，我不知该感到是喜还是悲了？”

那样一个人，竟已成了天下道首，他们妖族如今一盘散沙，如何能与之抗衡？

跃龙鲤抬手，那枫叶缓缓落在他手中，他语气温和，“没关系，人族寿命短暂，他即便修得通天术，也总有用尽的一日。你还年轻，不必心急。”

慕凛无言，这般避其锋芒，只怕数多年后又会出现第二个施鸿雪啊。

那张白皙的脸蓦然浮现在他眼前。

他别过头不去想。

那疑虑却如鲠在喉如芒在背，时时刺着他的心。

跃龙鲤察觉了他的焦虑，并不点破，语气依旧缓缓的，“他们之所以探测不出灵山踪影，是因为他们并不知晓，灵山的源头为何处。那是一种无形无踪的东西，又怎会被寻常法阵探测呢？”

慕凛神情并没有明显的变化，只是在山主提及一个词语时，那双清亮的眸子闪了闪。

跃龙鲤微笑，“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生物死后为魂，阴气凝聚为灵。”他斟酌着字句，缓缓吐出，“莫非，您的意思是那座山并非是一个‘生灵’，更不是我们本以为的魂魄聚集之处，而是……由阴气所化。”

话语刚落，他又自己开始反驳，“可是那山是会活动的，它确实是拥有神智的，不然六十年前不可能逃过那次雷劫。那座山仿佛是一个收容所，将世间不需要的灵魂残渣吞噬殆尽，它做的这一切必定是有着自己的目的。”

跃龙鲤纤长的指随意地摆弄着那片叶子，眼神却变得严厉起来，“你可考虑过那座山为何被称为灵山？”

慕凛看着他手中的叶，迟疑着开口，“无论是在人族之中，还是在妖族，那座山总是被称为刺棘山，或者棘影山。因为它无光无月，无影无踪。我此前从未听人称其为——灵山。”

跃龙鲤看起来不太满意，仿佛在看着一个驽钝的孩子，带着失望与恨铁不成钢的味道。

“您的意思是，它生出了象征着本源的灵魂？”

那尊荣高贵的山之主将一道灵力递到他手中，微微叹息。

很显然，并不是他猜测的那个原因。

“你带着我的这丝灵力，等你真正见到了那座山，你便明白了。”

他说，“那座山永不能生出真正的灵魂，它只会迎来毁灭。”

真正见到？

慕凛感到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了。

莫非那座山已降临了尘世？

那么在那座山的影响下，发生一些奇怪的事情似乎也不足为奇。

他原本来此是为了寻找之前诸多事件的原因，也是为了询问卯十街混迹的那道影的来源，他以为那影子已足够令人头疼了。

可跟那座庞然大物比起来，它也不再那么重要。

在大铜山附近踪迹隐现的食人妖，是否就是受到了那座山的影响，那些被残忍杀害的道士是否会引来真正的灾劫？

慕凛再一次察觉到了事情的急迫。

可他无可奈何，他无法感知那座山什么时间出现，他处于绝对的被动，只能等到灾祸临头，然后反应接招。

“山主大人，您方才说那影不必再提，是否是因为那东西也是受到了灵山影响？那种鬼祟的东西，最近动作越来越大了，而且不止此处，连大铜山那样的地方也受到了影响……”

他目光炯炯，眼中绽着冷厉的光，“您说回我二问，可如今我一个困惑也未解。当灾祸降临，您仍打算作壁上观，置之不理？”

“你想要的答案，我早已告诉你了。”跃龙鲤并不因他的无礼而感到愤怒，“待你真正见到那座山，你会明白的。”

“至于这场浩劫，那也并不是我应当关心的事了。”

他神情平静，目光落在远方。

仿佛看到了什么，他的眸中笼罩着一层灰蒙蒙的雾气，又看向慕凛，“我已将一切的源头交给了你，接下来你不该问我是否置之不理，那原本……是你该做的事。”

慕凛表情沉沉，他看着手中这道明亮的星光，良久，他将这道灵力放入口中，咽了下去。

那团微小的却绽放着不可忽视的明亮光芒在他的胸膛安静地落下，仿佛在等待着再次被取出的那一刻。

他微微颔首，“多谢您赐此机缘，我必不辜负您的期望。”

跃龙鲤原本表情淡淡的，听了这话却变得严肃起来，甚至带着一丝严厉。

“你若有心，便不要忘了今日这番话。”

“话今落地，你若背弃此言，何如？”

慕凛面色不变，声音坚定，“身焚神灭！”

“好！”

跃龙鲤眼中透着一丝说不出的复杂，他站起身来，负手而立，似乎不愿再见到他。

拂了拂衣袖，道：“你该走了。”

慕凛行了一礼，背对着那汪深潭缓步离开。

他走到枫林边缘，回首，看着笼罩着中心的浓密阴云，眉头微皱。

一步一步走着，心中在揣摩着山主的用意。

蓦然，一道闷雷劈下。

照得慕凛面目惨白，他惊惶望向枫林深处，不可置信。

“怎么会？”

分明还有一段时日的，这阴云程度尚未饱满，并不是渡劫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