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当年,百羽暮一心要将百羽晨培育为南仓山最出色的弟子,传他天绝仙剑授他上等法术,只愿他为天下人降妖除魔伸张正义,让他从小便懂得什么叫黑白分明善恶有道。
可如今,百羽晨以仙骨入北荒,用仙法修魔道,所求的是率众北荒妖兽破了上古封印直入四海,所愿的是复兴早已被仙界打入万劫不复之绝境的姬灵族。
这于数百年来都视六界太平为毕生所求的百羽暮来说,该是多么讽刺的一件事。
他心怀天下,但由他一手带大的弟弟如今却一心要搅乱这天下。
记得他曾经常说因果循环天道有序,不知现在他再提起这几个词时会不会在刹那间想起被他亲手逼入绝境后的开始违逆天道的百羽晨。
许是因为思虑过度,她收到了脑子的抗议,开始有些头痛。
恰有云床飘来,端端地停在了她的身后。
经掩玉提醒,她迟疑了瞬间,先伸手摸了摸,触感不错,甚是喜欢。
小睡了近一个时辰,醒来时,絮银线的那端已连上了小蓝。
许是以为自己被遗弃,小青心情不佳,啄得好端端的云床千疮百孔。
她轻笑一声,手指一勾,将它们抱入了怀中。
“我们处处寻你,你倒是好心性,睡得酣畅自如。”一直坐立不安的栗郡见她醒来忙停下脚步,心情显然低沉又焦躁,“你可知道将你掠到此处的是谁?”
她慵懒地打了个哈欠:“我不是被掠来的,是自愿随阿晨过来的。”
似乎十分意外,栗郡惊然道:“你知道百羽晨他,他是……”
“他的确便是牧云野的盟主,有什么好奇怪的吗?”见她如此惊讶,山瓷反而有些纳闷,“难道你不知道?”
“我怎么会知道……”语气甚是无措,栗郡惊慌道,“百羽晨他不是在与太公一起在青山流修炼吗,怎么会突然成了北荒盟主……”
难怪栗郡会相信他的话,帮着他找到了自己的踪迹,原来她根本不知道百羽晨早已叛出仙界。
看来,不知道此事的人怕是不在少数,知道真相的人反而寥寥无几。
一向大公无私的南仓山掌门百羽暮居然将羽晨的去向瞒住了天下人。
难道,他竟然还妄想他会迷途知返回头是岸?
她的唇角微微弯起:“这么说,你也不知道百羽晨是姬灵族后人?”
身子猛然一震,确认她并非是在信口一说之后,一时之间,栗郡脸色苍白,眸中脸上尽是不可思议。
“你竟然什么都不知道。”她笑出声来,却掩不住其中凄凉,“我还以为,我走了之后,你会替我好好照顾他。”
双腿一软,栗郡险些瘫软在地,有云朵飘来,恰将她接住:“怎么会……”
“如何不会。”唇角的笑意缓缓凝结,她语气渐冷,“百羽暮本就不是他的血脉兄弟,他不过是被南仓百羽家收养的孤儿罢了。”
“并非血亲?”过了半晌,栗郡似乎仍旧不懂她在说些什么,语无伦次,“就算不是血脉兄弟,羽晨他何至于沦落北荒……难道,他真的是姬灵族人……可是,姬灵族已被仙界剿灭数千年,即便百羽晨他当真是姬灵后人又如何?大不了,大不了瞒他一辈子而已……”
“可是,百羽暮将他收养授他法术并非为了瞒他一辈子。”放下青蓝木鸟,她弯了腰,趴在栗郡耳边道,“姬灵不灭,天地不安。你可听说过一个传说?”
栗郡抬眼看她,睫毛因紧张而微颤。
山瓷一字一字地道:“灭姬灵,持天绝,屠骨血。”
她从未听说过这几个字,更不知其中含义,但她已没有勇气开口询问。
“据说,姬灵族擅长罕见妖术,其中之一便是永生不灭,除非,”她站了起来,捻着絮银线道,“除非有本族人持天绝仙剑将其逐一屠杀,骨血相残,方能绝灭。”
“天绝剑?天绝剑不就是阿晨的佩剑吗……”栗郡惊诧半晌,喃喃道,“难道,难道姬灵族还存活于世间,难道百羽暮竟是想借着阿晨之手灭了姬灵族人……”
“没错,姬灵族已被囚于诛灵谷数千年,”思绪飞扬间似乎重回了百年之前,她眉眼沉重,“若非百羽暮亲口承认这件事,他又怎会离开南仓山,离开他自小便最敬重的大哥?”
栗郡颤声问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阿晨他在这里的?”
“在我被百羽暮从悬崖打落的三年后,那时我已经活了过来,”她淡然答道,“所以想写信给他报个平安,才知道他已经从南仓山逃了出来,在凡间流浪时遇到了北荒盟主的女儿薰溟,并与她一同来到了这里。”
那时,他曾给她回信说当时的北荒盟主见他天生慧根,想收他为闭门弟子并在将来传位于他,所以询问她的意见。当时她曾劝他要三思,却不知他在给自己写信时便已经决定了。
栗郡沉默良久,又问道:“那他又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的身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