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后面的事已无权插手,也不再多言,默了一默后有些局促问道:“乔先生认为如何?”
乔南寒没有说话,先伸了手腕在她面前。
她听到动静,自然而然地将手搭在了他的手腕上。
“大王在石木殿中被困百余年,只受阴寒不见日月,这其中坚忍岂是我等所能感悟。”乔南寒领着她迈步往回走向第八重袭鬼门,语气依旧无起无伏,“其实大王所介意的并非目目不能视,而是放不下当年往事。所以无论大王做何决定,属下都无权质疑,唯有全力支持。”
“乔先生此言,让我着实不安,这些年亏得门主和先生鼎力相助,否则我岂能活到今日。”她心头一暖,唇角染上了几分担忧,“只是……”
“大王不必有什么后顾之忧,虽然阴觞山的鬼渡门在六界少有人知,但却还不至于任人欺凌,纵然这六界被搅得天翻地覆,也休想有金戈铁马乱我鬼渡。”似乎明白她的顾虑,乔南寒道,“更何况,大王乃是阴觞山一山之王,若大王平安,则阴觞无虞。”
“那,这件事是否需要禀告门主一声 ?”乔先生的情她自然是要领的,她迟疑片刻又道,“我许久未见悬亭,无论如何总要与她告别一番。”
悬亭是鬼渡门的门主,是她的挚友,救命恩人,也算半个师父。
当年她被乔先生救到鬼渡门后,为保住性命日夜苦修,其中要多亏悬亭的指点,否则她也不可能活下来。
“门主闭关修行多年,我亦不知她何时出关,更何况,”不知觉间已过了八重袭鬼门,乔南寒停下了脚步,声音在偌大的石木殿更若冰雹落地般清冷有力,“大王并非一去不归,无需多此一举。”
她本已朝着小石走过去的脚步在听到“一去不归”时不由顿了一顿。
“先生所言极是,这世间再大,却唯有石木殿能安我心神容我余生。”丝毫没有留意到唇角不觉间弯起的自嘲意味,她扶着小石脚下竟有些不稳,“总有一日,我终会回来。”
乔南寒眉目微动,终究没有多言,躬身准备退下:“明日一早我便安排大王启程。”
她一怔,本想问一句为何会这么早,但转念一想早晚又有何异,终是只点了点头:“有劳先生费心。”
“明日之后必定奔波劳碌,大王早些歇息,切莫徒伤心神。”作揖告退,乔南寒瞧了一眼小石,这话自然也是说给它听的。
所以她尚未躺下,小石便伸了前右腿在她的肩上轻轻一点助她入睡,简单实在。
若是她反应再快些,定然不会允小石这般做,因为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总要在睡前玩闹一番才是。
可现实是,她醒来时已是第二日清晨,小紫在她耳边扯着嗓子报时辰,而秋鹂已在殿中候着。
“这是乔先生吩咐要给大王戴上的帷帽,笠沿所上的白纱是乔先生特地为大王准备的,不仅能遮挡风沙,还能抵住这六界阴邪阳气,定能保大王平安无虞。”秋鹂是阴觞山与她最为亲近的,此时掩不住地伤心,“今日清晨我听乔先生提起此事才知大王要下山,怎的如此匆忙?”
“这件事太过突然,所以也来不及提请通知你,但我早晚还会回来,又非生离死别,你切莫伤心。”她心中亦有感伤,却仍旧笑道,“秋鹂一向最乖,这殿中的石花木草只能托你照料了,等我回来,定会给你带些山下的稀罕玩意儿。”
“这世间最稀罕的都在咱们阴觞山,秋鹂什么都不要,只望大王早日回来。”秋鹂泪眼婆娑地将帷帽替她戴上,缓缓地屈了身子趴在了她的腿上:“大王此次下山,可是要回那个南什么山?”
山瓷拍着她的手,身子突然一僵。
门外,恰好传来了乔南寒的声音:“一切皆已备好,栗郡姑娘已在山下等候,大王可随时启程。”
“知道了,我这就出去。”她回过神来,握着秋鹂的手站起身来,先行拍了拍小石以作告别,然后才拿起身边的万魂木抬脚出门,但在手牵到絮银线的那一刹那却停下了脚步,迟疑了片刻后侧头问秋鹂,“秋鹂是如何得知南仓山的?”
秋鹂愣了一怔,有些奇怪:“不是大王自己说的吗?”
她心底蓦地一动。
果然,只要活着,纵然清醒时再隐忍不言,介意的还是会介意。
有些心结往事不会随时光而逝,既然放不下便唯有坦然相对,此番归去,便是良机。
只是她未曾想到此番离去竟要如此劳师动众。
一百多年来第一次踏出九重袭鬼门,有冷风撩着帷帽上的白纱,她听到了风声雪落,却还未来得及感悟这冬日里最清冽的温度,便察觉到氛围有些奇怪。
明明很安静,周围却似乎有许多人,连一向话多唠叨的秋鹂也静了下来。
似乎,有些肃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