袈河虚弱地抬手，指尖轻柔地抚过了她的眼睛，疼惜道：“对不住，让你受苦了。”
她随意道：“曾经沧海难为水，比起你从我眼睛里重生的时候，这点疼也不算什么，不过，以后你不许嫌弃我，若是做了什么对不住我的事情，我的耳朵也是会高密的。”
他叹着气，佯作苦闷道：“我在你的眼睛里住了上百年，如今虽是能离开它们，却是离不开你了。”
她笑了笑，十分开怀，过了一会儿后突然叹声道：“你终于回来了。”
“这句话已经说了十五次了，”袈河无奈一笑，道，“没错，我终于回来了，我也曾经以为我再也回不来了。”
他的生魂带着地绝剑进入天绝剑时一切顺利，却不料经过千年的磨炼后，天绝剑内的数千姬灵族残魂已经化为了一体，成了天绝剑的剑魂，而他虽然在饮笙相助下终于历经大半年灭了天绝剑的剑魂，但代价却是地绝剑与其同归于尽。
“这两日我险些要被吓死了，”想起要紧的事，她问道，“你为何今日突然现身，是刻意安排的还是巧合？”
他解释道：“当然是巧合。大概七八日前，我便已经醒了，只是四周的耳目太多，不敢告诉你，毕竟我必须有万全的把握才能与你相见，否则便只是让你徒增烦恼，后来便等到了这个机会。”
她不解问道：“那死魂是怎么回事？难道也是假的？”
他的死魂的确是假的，他并不知道云界能否留住死魂，而且他们看到的只是他的生魂而已。
不过，生魂之所以能以假乱真，是因为这里恰好是阴觞山，而鬼渡门的弄鬼人又极擅长与死魂过招。
袈河问她道：“你可还记得，悬亭门主几日前命人搬了一块石头过来？”
这是不久前刚刚发生的事，当时悬亭特意让炉盈搬了块石头放在了云界的外面，说是那块石头坐着舒坦，她并没有在意，此时听他提及，才恍悟：“难道那块石头是阴觞山的定山石？”
“没错，我请悬亭门主在定山石上凝聚了无数死魂，而我的生魂之后就停留在定山石上方，再加上悬亭的阵法，从外面看起来，便与死魂无异。”许是担心她会责怪自己瞒了她太多，家河解释道，“其实在想到这个脱身的办法后，我曾打算与你商议的，但白初大部分时候都盯得极紧，唯有在与炉盈一起时才会松懈些，偏巧这几日你化身为石凳的时间太长，后来为了生魂少些活气，我又自封了几日，便没了告知你的机会。”
“那些阴魂是什么时候弄进定山石的？竟然能瞒得过白初的眼睛？”但她话音刚落，便想了一事，道，“我想到了，你现身的前一夜栗郡突然拿了酒过来，可她本来也不爱饮酒的，而且竟然也不在乎我会笑话她，难道就是为了灌醉白初？”
他点了点头：“大概是悬亭门主让她过来帮忙的。”
“好啊，”她不虞道，“原来是你们一群人欺负我是个瞎子，我之前便觉得奇怪，自从那石头搬来后，悬亭一坐便是很久，话也比以前多了不少，原来她是担心白初会瞧出那石头便是阴觞山的定山石。”
他笑了笑，道：“即便你不是个瞎子，总是做石凳也是什么都会错过的。”
山瓷“噗嗤”一声笑出来，紧紧握住了他的一只手，问道：“昨日，你是不是动了一下”
他的唇角弯了弯：“直到昨日看见你狼吞虎咽地吃了一整个果子，也许是因为我太良善，见了你那般命也不要地吞着，觉得你甚是可怜，便有些忍不住了。”
“都这般模样了，竟还好意思笑话我。”山瓷掩唇一笑，道，“反正这云界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自然化解，你也有大把地日子在这温水洞里待着，若是日后又有果子滚了进来，只怕你比我抢得还快。”
“这是自然，”袈河附和道，“夫人只有吃独食的道理，抢东西这种粗活，当然是做夫君的来干。”
他的话音刚落，便听有人冷哼了一声走了过来：“好一个登徒子，你唤谁为夫人的？”
燕翎一脸不悦地快步走了过来，身后跟着十分不情愿的栗郡。
见了他来，袈河试着想起身，却又被山瓷给一把按了回去：“躺好，不许乱动。”
见他们如此亲昵，燕翎更是恼火：“阿瓷，你这是做什么？难道不知道什么叫男女授受不亲吗？都已经在同一屋檐下了，怎么还不避讳些，你可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
栗郡拉了拉他的袖子，提醒道：“人家有情人好不容易重逢，你来凑什么热闹，快随我回去。”
燕翎不动声色地挣脱了她的手，与她温柔道：“你先回去歇着吧，我有话与阿瓷说。”
栗郡还想再劝他，却听袈河谦和道：“正巧，我也有话想与兄长说。”
山瓷吃了一惊，燕翎哼了一声道：“这亲可不能乱认，我只是阿瓷一人的兄长。”
但在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山瓷后，他还是问道：“你有什么想说的？”
突然又浑身发冷的袈河颤着声音问道：“听说兄长与嫂子喜结连理的日子快到了？”
燕翎不情愿地“嗯”了一声：“怎么，难不成你还送我们什么贺礼吗？”
“贺礼日后我定会补上，”又打了个哆嗦，袈河的话虽然是对燕翎说的，但温柔的目光却是望向山瓷的，只听他诚恳道，“我是想借着兄长与大嫂的喜气在那日迎娶阿瓷。”
其余三人皆是一愣。
瞥见山瓷脸上转瞬间便溢到眉角眼梢的甜蜜笑意，原本是来提醒她与袈河保持距离的燕翎心底似是柔了一柔，但语气仍是不满：“如今你们被困在一个破山洞中，你竟还想着娶妻，果真是省心又省力。”
虽然还是能明显感受到对方的敌意，但袈河却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他将目光转向了燕翎，道：“正因我与阿瓷都被困在此地，我才一定要尽快娶她为妻，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名正言顺地生活在这同一屋檐下。”
燕翎明知他说得有理，却还是苛刻地道：“这么说来，我反而是要谢谢你为我家妹妹的清誉顾虑周全了？明明她是为了你才自甘弄瞎双眼的。”
栗郡实在看不下去，又伸手拽了拽他的袖子，低声劝道：“我知道你是不想让阿瓷嫁得太过随意，但如今也是没有办法，既然他们你情我愿，那些所谓的繁文缛节又有什么意思，我嫁给你不也是什么都不求吗。你也差不多就得了，何必一定要如此咄咄逼人，怎么说以后还是一家人。”
燕翎闷闷不乐地问她：“你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栗郡毫不迟疑地点了点头：“挺有道理呀。”
燕翎刚要反驳，却又听一个羞涩中带着坚定的声音从云界里面传来：“我也觉得他说的有理。”
这次和他唱反调的，是他的妹妹。
他有些不悦地白了山瓷一眼：“你一个女孩子家，就不能忍一忍，再私下里告诉我吗？你这么心急，就不怕旁人笑话你怕嫁不出去。”
山瓷抿嘴一笑：“兄长什么时候也在乎旁人笑不笑话了，若是我家嫂嫂也怕被人笑话，你这一辈子怕是娶不上娘子了。”
栗郡对她的话深以为然，抬手拍了拍燕翎的肩膀：“这话说得极有道理。”
他自知理亏，也不再执着于应付自家妹妹，而是又再一次将矛头对准了袈河：“如今你站都站不起来，如何能娶我妹妹，如何拜天地？若是你们能出得来，大不了找人扶着你，可你们都被困在这云界之中，那些繁文缛节皆可不管，但总不至于新郎官要躺着拜天地吧？”
虽然一直被毫无掩饰地针对，但袈河始终态度谦和：“兄长放心，虽然如今我站不起来，但只需休养一夜，明日便可大好。”
燕翎本不愿轻易放过他，但听到他又唤了自己一声兄长，心中竟无端生出几分感慨来。
倘若昔日他知道自己会与饮笙和淮清夫妇成为亲家，那会儿就不该存着顾忌，拼死一搏也要救了他们，否则自家妹妹也不至于还没进门就没了公婆。
他顾自伤感懊恼着，全然忘了其他人都还在等着他的回应。
栗郡见他的神色忽地露出几分哀思，小心翼翼的碰了碰他的胳膊：“在想什么？妹妹还等着你点头呢。”
收回了神思，燕翎终于松了口，摇头说：“那日不成。”
袈河反应最快，顺势问道：“那依兄长的意思，哪一日更合适？”
燕翎认命似地心不甘情不愿地说：“第二天吧。”
栗郡也附和道：“如此甚好，比我们晚一日，你们也有嫂嫂可拜了。”
山瓷与袈河对视了一眼，对彼此会心一笑，随即对燕翎异口同声道：“多谢兄长成全。”
燕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痛心疾首地对栗郡说：“女大不中留，还真是这个道理。”
“若是我父王也要留我一生，那你我何来今日。”栗郡不以为然地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想开些，你以前不是最担心阿瓷嫁不出去，如今也总算放心了。”
山瓷觉得这话说得好没道理，正想找燕翎理论，却见他倒也识趣，转头便拉着栗郡走远了。
“其实，兄长说的对，如今便让你嫁与我，的确委屈你了。”袈河颇有些遗憾地说，“但此时你我的境遇……”
“如今除了娶我，你怕是负不了责了。”她莞尔一笑，打断了他的话，“我这么一个瞎子，又还不知道与你孤男寡女地共处一室要多久，即便你不愿娶，大哥他也是不依的，只是既然你先提了出来，他便顺势得了便宜还卖乖罢了。”
袈河却认真道：“在他眼中，无论你如何，都是这世间无人能轻易配得上的，只是我恰好满足他的一些期许罢了。”
她抿嘴而笑：“大哥他还真有可能是这么想的，莫说我只是瞎了，哪怕我整个人都废了，他也是不情愿我出嫁的。”
他点头道：“正是这个道理，因为在我眼中，你亦是如此。”
她低眉一笑，心中甚是欢喜，但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担忧问道；“你们姬灵族后人，当真不死吗？”
“我确是不知，”他迟疑地问，“不如，我来试一试？”
她的脸色一变：“生死的事，如何能试？若有万一，那可该怎么办。”
没料到她的反应会如此强烈，袈河安慰她道：“既然试不得，那便不试了，待你我成亲之后，此生便无憾了，生也好死也罢，都无妨。”
她深以为然，又担忧地问：“那倘若这云界永远都解不开呢？”
“既然已经有东西能穿过云界过来，这云界怕是也撑不了多久了。”他不以为意地道，“若是这云界不解，也未必不是一件坏事，清清静静地，过日子最好。”
她半信半疑地问：“你确定吗？两个人不分日夜地面面相对，若是时日久了，莫说厌了烦了，怕是打起来都有可能吧。”
他沉吟了片刻：“你打我的确是有可能的。”
她果真伸手在他的肩上轻轻地捶了一下：“我是认真的，又不是听听外面的风声就能过好日子的，总要有点事情做，两个人才不至于两看生厌吧。”
他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我明白了。”
山瓷不解地问：“你明白什么了？”
“两个人在一起，总要有事情做，的确有理。”他的声音突然低了几分，含着几许笑意，“若是有了孩子，那便有做不完的事了。”
愣了一下后，山瓷的脸蓦地一红：“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
“无论你是什么意思，”袈河瞧着她绯红的脸颊，笑道，“孩子的事，你都逃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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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一路以来的陪伴，这个故事拖了很久，现在终于能给大家一个交代了，希望下次再见时，六界繁荣国泰民安，还望各位小天使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咱们江湖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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