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子景也想起了之前的天象, 当时他并未多想，只当是北荒或是魔界的某种术法，此时才知道其中的寓意。

心下暗自放了心, 他略一沉吟，又问道：“那魔界呢？”

“他们还在负隅反抗，不过, ”白初思量着道，“方才我们在路上遇到了魔界的土罗刹，但他好像无心恋战，抽身后便走了，弟子推测，黑玄大概快要退兵了, 否则他不会轻易放过我等。”

阮子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道：“这样就好。”

禀完正事, 白初迟疑着问：“阮先生, 你可曾见到了炉盈师妹？”

阮子景漫不经心地摇了摇头，又提醒他道：“她已经不是我东白山的弟子了, 也不是你的师妹。”

白初自知说错了话，垂首认错, 又道：“她与她的母亲将我们的人放入了北荒，便是得罪了魔界, 弟子只是担心她的安危。”

阮子景突然想起, 在东白山的百合宫, 百羽晨当众承认被自己安插在东白山的眼线便是炉盈, 然而，真正帮他的人其实是他，包括替他在六月谷给周桐下假死毒。但他并非是北荒在仙门的内线，其实是在重渡的威胁下被迫听命于魔界。

思及方才与重渡的一番话，他的脸色不由一沉。

白初见他神色有异，以为他知道炉盈母女的下落，连忙忧心问道：“阮先生可是知道她们如今的处境？难道她们真的有危险？”

“我不知道，你也莫要再打听了。”阮子景被他打断了心思，稍有不耐地道，“纵然她此次立了功，但终究还是我仙界的叛徒，她之所以这么做，不过是不希望北荒落在魔界手中，是出于私利而已，你身为东白山大弟子，该以身作则，莫要与她这等离经叛道之徒走得太近，否则迟早会误了你的大好前程。”

白初没想到以往一向对炉盈亦有偏护之心的阮先生竟会对她的偏见如此之深，忍不住为她辩解道：“阮先生，之前那件事弟子一直都觉得其中另有内情，或许，背叛东白山的人并非是她，一切只是百羽晨的栽赃嫁祸而已，她大概是有苦衷的……”

被他的话猛地刺中要害的阮子景蓦地瞪向了他，目光凌厉，怒气冲冲地截断了他的话：“不管她有何苦衷，都不该背叛仙门，更不该与百羽晨纠缠不清，更何况她早已当众承认自己的罪行，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白初突然感受到了他眼中的杀气，一时愣怔后，虽并不认可他的话，但也不能与长辈起争执，只好垂头不语。

阮子景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勉强克制住了自己的怒气，稍稍平静后，语重心长地对他道：“白初，如今大敌当前，你竟还对一个妖族女子念念不忘，实在让为师大为失望。算了，怎么说她也是东白山弟子，你对她尚有同窗之谊，为师也便不追究了。”

这时，已在云界之外察看许久的周珂见他们似是起了争执，趁机扬声道：“阮先生，你瞧这结界是怎么回事？”

见白初始终不肯认错，阮子景也不愿再与他计较，便抬脚走了过去。

他方才便认出了在里面昏睡的人是山瓷，但因为重渡不肯相告，所以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待他出手之后，才发现这道结界并不一般，不仅毫无破绽，竟护得山洞上的一小块山石都挪不得半分。

他沉吟了片刻，想起了突然死去的百羽晨，道：“我虽不知这结界的来路，但既然这是以云铸成的，大概与百羽晨脱不了干系。”

周珂迟疑地问他道：“那，阮先生，你说天绝剑会不会就在里面？照理说，北荒内外都被围得密不透风，没有人能出得去，那个姬灵族人还能带着天绝剑藏到哪里去呢？依弟子猜测，说不定他就躲在里面。”

阮子景也深以为然，但他一时也想不到破解结界的办法，略一思忖后，转身对白初吩咐道：“白初，你在这里守着，不许任何人靠近。”

既有师命，白初自然遵从，他知道炉盈是与结界里面的山瓷一同离开的，也许等她醒来，自己可以从她那里打听到炉盈的下落。

但是他还没有等来山瓷苏醒，便先见到了炉盈。

那时他已经在云界外守了三日了，所有的魔人都已经逃出了北荒，北荒的妖兽也已经离开了阴觞山回到了牧云野，一场大战终是结束了。

炉盈是在仙界收拾残局的时候混进来的，若她再晚些，北荒之外的结界就会被修复如初，她想来都进不来了。

她从她的阿娘那里学会了一种精妙的幻术，将她自己变成了一块在阴觞山随处可见地碎石子，沿着山路一路滚到了温水洞。

那时，白初刚送走了一批前来试图破解云界的师长，回来的时候，恰好踩到了正停在百羽晨坟前兀自出神的炉盈。

她本已经昼夜不息地在路上滚了几十个时辰，为了不被仙界发觉，几乎不敢动用法术，到了温水洞时本就已经疲惫不堪，再加上又在百羽晨的坟前一时失神，被白初那么一踩后，疼得她“哎哟”一声痛叫，险些就现了真身。

虽然她痛呼的声音并不高，但因着白初警觉，他立刻便发现了地上有一块碎石子不同寻常，而且觉得它发出的声音有些耳熟，不由心中一动。

迟疑了片刻后，他走了过去，正要仔细去观察那颗一动不动的碎石子，却又听见有人朝这里而来的声音，情急之下伸出手打算将那石子拾起来，却不想那石子竟又突然滚了起来，最后慌不择路，不偏不倚地滚进了温水洞前的一个小坑里。

稍有惊诧的白初眼睁睁地看着它试图从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逃脱，最后见它落进一个只有拳头深浅的小土坑中后便再也上不去，有些哭笑不得，却也没有时间再顾着它了。

有人已经来了，身后跟着一群人，来势汹汹。

为首的是鬼渡门的门主悬亭，这两日，她几乎每天都会来这里一趟，甚至还打算在温水洞的前面盖栋小楼住着，好能时刻守着山瓷，以防她会生出什么意外。

不过，因为里面很可能藏着天绝剑和姬灵族后人，所以仙界担心她会近水楼台先得月，并不准允她这么做，而是继续留着东白山的弟子守着附近。

但显然，鬼渡门的门主并不在乎仙界是怎么打算的，她这次来，便带了来盖楼的一群人，那些人个个人高马大，手里都拿着工具，锯子铁锹锤子甚是齐全。

白初瞧了一眼滚在坑里的碎石子，见它很知趣地不再动弹，便稍稍放了心，对悬亭施了一礼，恭敬地问道：“门主这是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