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 在山瓷离开阴觞山之前, 他便已经与魔界结盟了, 黑玄派来找他的人便是土罗刹重渡, 而魔君的意思，自然是希望他能与魔界联手，利用他是姬灵族后人的身份得到姬灵族的不死不灭术, 以此来与仙界对抗。

那时，魔界并不知道他其实并非姬灵族后人，但他却早就已经知道了。

真相是百羽暮将他送离东白山时告诉他的。

一百多年前, 从他听说山瓷在招摇山出事的那一瞬间, 他想做便只有一件事，那便是强大自己, 然后用自己的力量为她洗清冤屈报仇雪恨。

那些得知自己这么多年来被利用被欺瞒时的愤怒与屈辱, 在得知她已经与自己天人相隔时便再也没有存在与坚持的必要了，为了达成目的，他不惜手持天绝剑去屠杀那些与自己血脉相连的族人。

可是，即便他顺从了命运的安排, 决意任由他人摆布, 宁愿去做一个为了一己之私而弑杀族人的不忠不义之人, 却依然不能达成所愿。

在诛灵谷时, 他举起的天绝剑还未落下，突然出现的百羽暮便阻止了他, 并说出了他并非真正姬灵族人的真相。

原来, 为防不测, 饮笙夫妇早已将他们亲生的骨肉送走了，而他不过是他们收养的与他们毫无血缘关系的一个孤儿而已。

所以，无论是在饮笙夫妇心里，还是在百羽暮的面前，自己都不过是另外一个人的替身，甚至是一个在必要时替他去死的挡箭牌而已。

他早已不记得模样的养父母，还有他一心敬畏多年的兄长，待他不过如此而已。而唯一待他真心的那个女子，却为了守护一个虚假又可笑的秘密被自己伪善的兄长杀害了。

那一刻的愤怒与绝望，是他此生从未感受过的。那时，他只想毁天灭地，让六界所有生灵都感受他的痛苦。

但他不能，他甚至连打伤眼前人的能力都没有，那才是弱者最可悲与无助的。

可他还是在狂怒之下与百羽暮大战了一场，虽然对方对他百般忍让，但他还是受了伤，被当时的北荒盟主所救。

而后，他以为，自己的命运终于可以由他自己做主了。

他得到了北荒郡主的芳心，由此也被北荒前盟主所青睐，得了他的真传与修为，也成为了如今的牧云野真正的主人，前尘往事如同旧梦一场，没有人再在他面前提起，他也忙得很少有时间再想起。

可他心中十分清楚，有些仇恨并不能随着时光的流逝而消失无踪，反而会愈来愈浓。

他恨极了百羽暮，恨极了东白山，恨极了所有曾经想利用自己的人，哪怕已经知道山瓷尚在人世，他也要神仙两界有朝一日心甘情愿地对自己俯首称臣，让他们为自己当初的所作所为忏悔赎罪。

但他知道，即便他已经是北荒盟主，可依他自己的力量，也断难实现自己的抱负，所以，他才想到了曾经束缚自己的姬灵族传言。

虽然自己不是姬灵族人，但总归有人是，只要传言是真的，只要找到那个人，那他便有机会成为真正的六界之主。

而内心深处，他也想知道，躲在自己身后这么多年的那个真正的姬灵族后人究竟是谁，又过着怎样的生活。

自己被他害到如此境地，他当然也不能过得太好。

所以，他派人暗中将姬灵族的传言和自己很可能是姬灵族后人的身份散播了开去，因为只有浑水，才最适合摸鱼。

后来，魔界便打听出了他的下落，派人来结盟。

明白自己势单力薄便不足以成事的他自然是情愿的，自此之后，他便与魔界开始搜寻姬灵族后人的下落。

而为了替山瓷洗清冤屈，哪怕还不知她究竟身在何处，他也开始着手调查一百多年前发生在招摇山的一切。

随着越来越多的真相开始浮于水面，他意识到百羽暮并非是当年旧案的罪魁祸首。而更让他意外的是，虽然招摇山一案竟然让他离姬灵族的秘密越来越近了。

先是查到了周络的阴谋，然后找到了与她勾结的颜青，而后顺藤摸瓜地发现了她与炉盈的关系，然后又从阮复江那里得到了天绝剑的秘密，甚至到后来，又发现风月镜很可能也与姬灵族有关。

因为有魔界鼎力相助，当年迷惑双眼的迷雾被层层拨开，那时，他便预感自己已经与藏在深处的那个姬灵族后人离得越来越近了。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他所怀恨的那个人，竟然便是他深爱多年的女子。

他是在她去了东白山后才查到她很可能便是饮笙夫妇的孩子的，那时，多年来的不甘竟也化作了庆幸。

他的确觉得很庆幸，因为他宁愿自己被利用被欺骗，也不希望她处在自己当年的境地，因为如果当年被百羽暮带回东白山的人是她，那最坏的结果，便是她在一无所知之下杀害了与自己血脉相连的族人，若当真到了那时，他几乎不敢想象她在得知真相后会有多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