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盈仍没有抬头，但还是感激地对他谢道：“多谢师兄。”

她素日在众弟子面前很少开口说话, 这也是白初第一次听见她说“谢”字。

“我本来应该留在无量峰等周师妹到了之后再离开的, 但为了与你说这些话, 那些我已然顾不得了，可我为的并不是你的一句感谢。师妹，如今我只想知道, 你到底为何要去云月谷见北荒盟主？”白初已然在尽力克制自己的情绪，皱眉问她道, “为何觉你昨日刚去见他, 掌门今日便将你调了过去？”

山间有风飒然而过，掠起炉盈的衣袂，但她只顾垂眸, 连发丝拂过眉眼也没有眨一下眼，那是白初认识她多年来第一次见她毫不掩饰忧愁的模样, 眉梢眼角都染着无奈与悲凉。

有一刹那, 他如此心疼, 甚至不愿再逼她道出实情了。

但在他放弃前, 炉盈已经开口了：“是我求他将我调到云月谷的，因为在百羽掌门成婚那日, 我不想见那个人。”

一瞬之后，白初明白了她所说的那个人是谁，也明白了她的意思。

百羽暮大婚那一日, 为防生变, 百羽晨大概不仅不会出现在他的成亲礼上, 而且还很可能被关在云月谷中限制行动，若炉盈负责留守云月谷，她也不用在东白山的其他地方出现，也就没有了偶遇她父亲的风险。

“伯父是百羽掌门的主婚人，他定然忙得抽不开身，故而其实留在无量峰也不一定会遇上伯父的，毕竟山门应该也不会让阴觞山山主参加百羽掌门的成亲礼，但云月谷的确更安全些。”白初叹了一口气，神色缓和了许多，只是忧心依旧，“上次与你相谈时，我还以为你真的不会在乎这件事，是我太大意了。”

“这与大师兄无关，毕竟这是我的家事，而且我也不希望其他人知道，所以只是想避一避。”炉盈仍然没有抬头，只是解释道，“其实我也只是想试一试，希望北荒盟主能在掌门面前提议将我调到云月谷，毕竟他虽然看起来是我们的劲敌，但其实山门对他并无不敬，毕竟他是北荒之主，但当时他并没有答应我，所以我以为他不会帮忙。”

没想到他终究还是照做了，而且还很顺利。

“虽然如今有流言说山门其实想除去他以绝后患，但自从姬灵族一事在六界传开后，仙界已经备受非议，如果在这个时候杀了姬灵族唯一的后人与北荒盟主，只怕妖魔道更会借机挑事，到时候天下大乱，其实是得不偿失，所以山门的确不会妄下决断，而且一直都对北荒盟主礼遇有加。更何况，他既有大半姬灵族血统，只怕也是天生不死不灭，要杀他也并没有那么容易，若是适得其反，后果只怕更加不堪设想。”白初困惑地看着她，问道，“但是，我不明白，他为何会愿意帮师妹的忙？你们之前认识吗？”

炉盈含糊答道：“不算认识，但我对他说，将我调到云月谷其实对庚王有益，也许是他信了我的话吧。”

白初心中虽然半信半疑，但也能看得出她其实并不愿再提这件事，便也不再追问，只是嘱咐道：“无论如何，以后这种违背门规的事情你不能再做了，而且北荒盟主也是个危险人物，虽然守在云月谷的师兄弟还有不少人，但百羽掌门成亲那一日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变数，你要一切小心。”

离开时，他们到了半山腰的时候，刚好遇到了周珂，她背着长剑，一脸不满与敌意，不知情的还以为她是去与死对头拿命比武。

随意寒暄了几句后，白初忍不住叮嘱她道：“周师妹，你上去之后，要记得自己最重要的任务是贴身监视庚王，但也要保护于她，她毕竟也算山门的宾客，你此去并非是要与她为难，切忌公报私仇。而且她是阴觞山的山主，不是你我能轻易得罪的，若你违背了师命，当心受罚。”

周珂虽然不耐，但好歹还是将他的话给听完了，只是回应时语气中还是透着不服气：“她算什么宾客，以前不过就是一个服侍上仙的丫头罢了，如今那也是个心肠歹毒的嫌犯，只怪我自己没本事，否则我定会出手替堂姐报仇的。不过，大师兄你放心，我既然来了，自然知道轻重，不会让你为难的，更不会给仙门添麻烦。”

言罢，她也不再多说，径自上山去了，等到了无量峰上面，她本是打算给山瓷来一个下马威的，却没有想到她竟然在屋子里睡着了。

茅草屋的门随意半开着，山瓷躺在床榻上，面朝墙安静躺着，地绝剑的剑柄立在地上，笔直地站在她床脚边，像个家犬护着主人一般警惕守着。

然而，她并没有睡着，也根本睡不着，只是闭着眼睛罢了。

自她知道他是从东白山掌法那里偷来了安魂香和铜镜后，他便再也没有动静了，不说一句话也没有露面，好像突然消失一般，若非她的眼睛看得十分清楚，她险些就要误以为他出了什么意外了。

但无论她说什么，他都不肯说一句话也不愿现身，她无奈，只好暂时作罢，心中却一直在思量他到底为什么突然沉默。

所以，在安静了片刻后，她突然灵光一闪，眼睛仍然闭着，脑海却已然开始翻江倒海了。

周珂以为她睡着了，其实她正单方面地和她的眼睛在掐架。

“好好地为什么要偷人家的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