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潮水一般席卷而来,杂乱又清晰。
可是,为何又是那一天?
难道百羽暮在杀了她之后欧也准备害死燕翎吗?可当时燕翎根本不在思上陌,而且杀他一人也不至于要屠了全城,更重要的是,她找不到百羽暮必须这么做的原因。
倘若只是怕燕翎得知自己失踪的真相而找他报仇,这理由未免太牵强了些。
山洞在一瞬间沉寂,除了风声再无声息。
乔南寒亦是惊疑,沉默半晌后打破了各怀心事的静寂:“阿琅,你方才说的姑姑是谁?什么叫姑姑醒了你们就不是鬼了?”
在群鬼不近不远的簇拥下,阿琅带着他们到了位置极为隐蔽的山洞外:“姑姑在那里睡得很香,里面很冷,她都没有被冻醒!”
阵阵寒意从黝黑的山洞中渗出,细看之下,山洞附近的枯树岩石竟到处都蒙着厚厚的冰霜,好似经年累月都在腊月寒冬下一般,显然不合凡间的阴阳循环。
再向前一步,可隐隐看见从山洞深处透出一点惨白的光亮,幽幽的,冷冷的,里面似是还隐隐传出狂风呼啸的撕扯声。
纵然神色如往昔般清寡,但眸底还是流露出几分惊疑来,乔南寒道:“能将人间四季在一方之地冻结为寒冬的,这世间只怕唯有四合伞了。”
知道他是在提醒自己,但山瓷又如何会忘了四合伞是燕翎的法宝,毕竟她小时候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拿它当做冬日取暖夏天纳凉的神器。
其实四合伞最厉害的功用是能在伞影所过之处助人立辨妖邪,让所有变幻无穷的妖魔鬼怪无处遁形,但这个优点显然对无心于斩妖除魔的燕翎毫无用处,就像一个人独爱玩水,那一座山再巍峨也是不入他的双眼的。据说他当初之所以在东白山的万世阁中选了这个法器来修炼,是因为旁人说他撑开伞后看起来很忧郁,像个失了恋的书生。
他对那种失个恋就会影响心情的生活状态是很向往的,所以欣欣然便拿了伞开始修炼,待与它心意相合后时不时撑开来站在桥上抬眼远眺。青山流水,小桥长衫,再加一柄青花伞,他原本想感受一下凡间的忧郁伤怀,却不想无意间先惹得仙山上众多女弟子对他倾心仰慕,心情反而比往日愈加欢快起来,无趣之下便重新收了,从此极少打开,只是偶尔从掌皿中取出来当个枕头或者拐杖,连打架时都懒得用,直到发现他从人间捡来的女娃在仙山上怕冷又怕热后便给她去乘凉暖手。
修炼之人的法器与主人心意相通路数相投,在战场上犹如生死兄弟,若是在自己的手中会如虎添翼,若是落在他人手里胜似被人胁迫,所以即便在不用时也会被收在掌皿中随身携带片刻不可离身,而就算是向来随心所欲的燕翎,在她不冷不热的时候也不忘将四合伞收回。
可如今他却单独将四合伞留在了这山洞中,还将最冷的寒冬冻结于此,大概是为了那个女子吧。
山瓷不由得有些紧张,能让燕翎舍得拿出四合伞的另一个女子,该不会是自己的嫂子吧。
洞外的结界很弱,应该是在他修为快耗尽时布下的,最多不过挡一下这漫山遍野的鬼魂罢了。
让阿琅留在外面,他们很顺利地便进了洞中,里面很黑,趁得最深处的那一点白色的幽光愈加显眼。
里面虽冰寒彻骨,但只需点滴法力护体也能挨得过去,可脚下凹凸不平大小不一的石块却因表层冻着一层冰而愈加难走。
她一不留意,脚下蓦地一滑,一只手在她的身子险些倾倒在地时攥住了她的手腕,稍一用力便将她又拉了回去。
她身子一稳后便用力要挣脱他的手,可那手却愈发攥得紧了。
那只手的主人仿若无事般继续向前走,却不忘调侃她道:“快摔倒都不叫一声,难道是想让大地放你一马吗?”
见反抗无果,她也不再挣扎,毕竟她自知是比不过他的厚颜无耻的。
离那白光越近,视线也越清晰,似是雕刻着青花的四合伞半死不活地旋转在半空之中,从伞下漫出的风雪与寒意肆无忌惮地打落在正下方的冰床上,瞧着便让人冷得发颤。
山瓷知道它原本是不必如此的,四合伞属于法宝中的静物,安安静静时才能将主人发功的法力发挥最大效用,只是它跟着燕翎时间久了,性子也随他,只要干活时间一长就会寂寞如雪。
冰床上躺着一个身子纤瘦的女子,更确切地说,是个半个人半个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