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没想到自己还有如此本事, 生前默默无闻, 死后却扬名仙界。
山瓷原以为当年她的“死”不过是消无声息, 毕竟仙山偌大,她只是无名小卒, 除了大哥之外, 又有几人能留意她的去留。
却没想到, 其实她死得很轰烈, 只是仙界自认为此事乃家丑,掩了他们相信的所谓事实。
当年,她因一己之私窃取了南仓山法宝风月镜,并在用它意图杀死北琴山掌教周桐时却反被风月镜反噬吞没, 最后跌落招摇山万丈山崖生死不明。
只短短几句, 便将百余年前她被百羽暮重伤的真相盖得干净。
她何时窃了风月镜, 何时被它反噬,何时想要杀了周桐?!
许是因为担心一个堂堂仙山掌门传出不分青红皂白便出手杀人的传言太有损仙家颜面,所以为了他们自己的清白名声,百羽暮与仙界竟捏造出这般无耻谎言,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到了她的身上。
可当初她根本没有伤人,而是要被杀的那个啊!
不知应该是悲还是怒,她看着阵外一个个长身而立的仙界君子, 唇角微微一扯,竟带出一抹笑意来, 足以淡北风。
不顾旁人不耐劝阻将他听到的真相解释给她的, 竟是一个似乎并不认识的年轻仙君, 而曾与她的大哥燕翎称兄道弟、对她亦是处处维护的百羽暮目光深沉,始终一言不发。
也是,从他对着她祭出风月镜那一刻开始,他便一手成全了这个荒诞的事实,如今又怎会替她辩解半分。
“当年在下与姑娘也有几面之缘,相信姑娘定然不会因一己之私而背叛南仓山,更不会意图杀人,若姑娘有苦衷,大可如实相告,我等必定不会为难于你。”见即便提及当年旧事她也没有解释之意,那个年轻仙君似有些忧心,耐心劝道,“更何况,陈年旧事与今时无关,若陈师叔之死并非你所为,百羽掌门定会还你一个公道。”
收回飘忽的目光,她终是转了转眸子,看着这十二仙君中唯一愿听她说话的人,竟是认出了他来,一怔之后,唇角的笑意暖了几分:“你是阿瑶的哥哥阮子景?”
“正是。”没想到她居然还记得自己,阮子景亦是一愣,眼中毫不掩饰地流露出几许与故人重逢的欣喜来,“阿瑶与姑娘向来交好,这些年一直都对你念念不忘……”
“阮师弟这是做什么?”一旁的申屠常瞪了一眼似是还不明白此时状况的阮子景,怒道,“难不成还想与这魔女把盏言欢一诉相思吗?”
阮子景性子憨直,虽早已习惯自己这个师兄的口无遮拦,但此时听他如此胡说也不由尴尬,正想稍作解释,却听百羽暮终于淡然开口。
“燕翎身为仙山弟子却逆天而行,为一孤魂而强留一城野鬼游荡人间不得轮回,不惜散尽毕生修为来隐瞒囚鬼于城的真相,不仅触犯仙条,更有违仙道正义。”微微一顿,百羽暮看向她,目光静若深渊,“其妹山瓷既死而复生,风月镜被盗、周桐遇袭与东白山陈世华之死应彻底重查。此番,还请两位随本座回山,以求真相大白于天下。”
原以为他们来思上陌是为了拿她,却不想他们不仅仅是为了她。
山瓷惊然回望淡笑却不语的燕翎,看到了他眼中的愧意,知道他已然承认,心下更是诧异。
她印象中的大哥,向来不逆天道,甚至连人间生死都懒得出手干预,又怎会强留孤魂不与轮回?
若他强行耗用修为来掩盖思上陌皆是孤魂野鬼的事实,定然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仙山既从不是谈公论道之地,我和大哥又为何要随你回去?”对燕翎会意点头,依然如同小时候那般默契,她转头,看着百羽暮的目光陌生而疏离,“我可是从小到大都对你的风月镜毫无兴趣,也对那个周桐没有兴趣。”
“对错自由天定,善恶向来有报,你们若有冤屈,仙界自会还予清白。”他的声音低沉却又清爽,仍是记忆中的那般不染尘埃分毫,教人听不出息怒辨不明悲欢,“这世间难事,皆无逃避可解。”
“这世间难事,也从未因废话便化繁为易,百羽上仙向来寡言,这次说的话好似是多了些。也对,都过了一百多年了,人岁数大了难免爱唠叨。”她浅笑着,指尖已缓缓凝了法力,“但我还年轻,可信天地可信命运,唯独不能信你。”
她的最后一句说得云淡风轻,却让百羽暮听得生生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