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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1/2)

雪山寒冷,故当地人都有饭后饮酒的习惯。

正当徐长卿为林渊的安危忧心仲仲之际,林渊本人却安然坐在炭火炉旁,借着酒意望向雪山上模糊的一点火光。

见林渊神情恍惚,陈傲阳将酒杯停驻于唇边,笑问:“表弟,你在看什么?”

在思念原先守在火堆旁的人,他看上去身体已无大碍,真是万幸。

林渊托起酒盏,顺势挡住自己的神情:“山上的火光,在天黑透后更加显眼了。”

白日死去的人正在雪山上燃烧。

八名婆子离奇被害后,陈傲阳不允许林渊轻易离开自己掌控,林渊只得跟随陈傲阳回主宅安歇。连日来奔波劳碌,紧张迎敌,相较之下,待在群狼谋而未动的陈家主宅,林渊却有与表兄雪夜品酒的闲暇。

夜雾降临,漫天飞雪令世间朦胧一片,躲藏在灯笼里的火舌跟随积雪滑落的轻响缓歌慢舞,将山水屏风抹上一层熠熠金光。屏风的影子落在铺有雪色皮毛的交椅上,为十多个无人问津的座位添一点热闹。

然而空旷的主宅花厅中,唯二的宾客却无心赞誉它的努力。

即使身前放着炭火盘,寂寥的花厅仍教林渊指尖冰凉。

林渊少时虽然胆小怕事,但对十年前花厅的热闹景致仍念念不忘。

每逢初一十五,陈家人都会聚首一堂。婆子丫鬟们彻夜将仪具古玩擦拭锃亮,连带着在后头准备点心吃食的伙夫都战战兢兢。待宾客陆续进门,陈顾氏换上新衣戴好头面,安坐在上首,将慈祥老太太的角儿扮演得惟妙惟肖。陈续端正地站在陈顾氏下首,笑容满面地与各亲眷寒暄。而表哥陈傲阳则在满厅宾客间游走,不断领人走到陈顾氏面前,有来有往地对陈顾氏说些逗趣吉祥话儿,引起笑声一片。

而如今,偌大的花厅里只余下炭火燃烧的轻响。

陈傲阳顺着林渊的视线望向雪山上的火光:“逝者的家人会在山下彻夜守着,等雪停了,或天亮了,他们就会赶在雪水融化再度结冰之前,拨开积雪下的灰烬,将亲人的遗骨带回家中,日夜供奉。”

林渊用指腹摩挲杯沿,低声说道:“娘亲当年只留在家中,不曾被运上山去。”

陈傲阳从温酒器中取出一瓶,贴在唇边直接牛饮:“姑妈是按中原风俗下葬的,与祖父一样。听说,祖父年轻时恰逢战乱,见过好几次饥民分食‘两脚羊’的情景,待回到雪山,闻到葬礼上烤尸体的味儿就想作呕,一来二往地,干脆勒令陈家人必须入土为安。但村民坚信故人要烧过才算魂归天际,不愿改变,末了祖父也只能命他们搬远点烧,别让那烤肉味顺着风吹进屋里。”

林渊挺直腰背,坐姿无可挑剔,视线却低低地落在空无一物的杯底:“以哪种形式送葬都没有区别罢,故去后日夜供奉,远不及生前多添一碗热饭。”

陈傲阳歪靠在交椅上,单薄的衣袖往下滑落,露出结实的一截小臂,仿佛置身于初春,而窗外的天寒地冻不过是一幅山水画。

陈傲阳问:“表弟缘何如此心事重重?”

林渊垂下眼眸:“想起今日表哥提到翡翠,不知翡翠……不知圆志师父现时是否安好。”

陈傲阳伸长手臂,替林渊把酒杯斟满:“翡翠那厮最是精乖的,他清早才刚把信带到,便马上回头去追灵泽上师的队伍,估计当下已经在暖和的地方呼呼大睡了。”

林渊问:“表哥与翡翠相熟?”

陈傲阳笑道:“不打不相识罢了。大概七年前吧,翡翠因魔教某事牵连,全靠灵泽上师将他带到草原才安然无恙。翡翠却不知领情,四下乱跑,甚至想潜入村内找雪山分舵的人打探消息。长期服用逍遥散的人都畏寒怕冻,他穿好几层衣物鬼鬼祟祟地压在马背上,碍眼极了。我那会对魔教恨之入骨,恨不得扒了翡翠的皮出气。偏生翡翠一身骑射功夫极为出彩,在平地上还真不好逮住他。”

林渊想起翡翠在颠簸马背上连射三箭的风姿,不由得露出微笑。

陈傲阳继续说道:“我气急后,还搓绳做了套索,打算套住翡翠的脖子好把他从马背上拽下来。全靠陈小童劝我莫要对灵泽的人下死手,翡翠才堪堪活过那一年。后来翡翠大概被身边人耳渲目染,正式剃度出家皈依灵泽门下,不再有事没事四处晃悠,我便再没正当由头宰他。再往后,他成为灵泽信使,一来二往地,我与他才逐渐知晓彼此脾气。”

陈傲阳抱着酒壶斜躺在交椅中,仿佛顺着醉意滑入回忆之中。

林渊见他恍惚,才问出心底里的疑问:“表哥,我记得陈小童不过是一名心智不全的杂役,为何表哥这些年如此重用他?”

陈傲阳吃吃笑道:“这事儿还得赖你,谁叫你就被林培月带走了呢……”

八年前的雪夜,林培月闯入陈家将小林渊掳走。

试图夺回表弟的陈傲阳在十招内被林培月打败,在雪地里口含鲜血,晕死过去。

跟在一旁、替陈傲阳端吃食的陈小童被从天而降的魔头吓破了胆,却还知道抱起十五岁的小少爷跑到陈家人面前求助,让陈傲阳得到及时的医治。

奴隶救助主子是本分,陈傲阳却较了真,对陈小童另眼相看。

陈傲阳用力摇晃酒瓶,试图倒出最后一点酒液:“爹不允许我去找你,当时陈小童言行举止颇像十岁幼童,对我极为依赖,虽然他应当比我年长十多岁,但我还是拿他当弟弟,当成你的替身了。”

林渊屏住呼吸。

陈傲阳自嘲一笑,将空酒瓶扔到一旁,在地毯上无声滚入黑暗角落。

从那以后,陈傲阳对陈小童青眼相看。陈小童亦奇迹般恢复神智,日渐聪慧,甚至想起算术写字的窍门。陈家人便说,陈小童沦为奴隶之前,或许是一名皮细肉嫩的书生。可惜陈小童左脸上被蛮夷烙下奴印,即使寻回记忆、归乡中原亦翻身无望。

陈傲阳看中陈小童的潜质,亦看中他无依无靠的身世:“陈小童当杂役时笨手笨脚,做参谋却十分精怪狡猾,替我出了不少损招。还记得今日充当仵作的四名女子吗?她们便是你的第八、第九、第十四、第十五嫂子。”这正是她们同样身穿素色白衣行走于陈家的原因——妾需随夫君服丧。

林渊瞪大双眼:“……啊?”

陈傲阳在摇曳的烛光下笑了,露出洁白的犬齿:“陈家跟高门大户完全不沾边,无甚家底,雪山周边土地除了人参什么都种不活。村民平常靠买卖与打猎维生,冬天则只能躲在家里吃光存粮。若朝廷的车马在路上耽搁,所有人都得蜷在被窝里挨饿。为使手头宽裕些,陈小童绞尽脑汁,还怂恿我写折子向天子卖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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