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与灵泽，最近屡次发生争执。

那日布施会后，清河在帐篷里夹枪带棍地教训灵泽一通。

灵泽听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最终只好顺清河的意，与乡绅见面。

徐长卿躲在刺红身后，安静旁观。

乡绅是位五六十岁的富态老人，面容和善，靠光鲜的衣着遮掩自己大腹便便的体态。

起初气氛还算融洽，清河与乡绅并没有直接讨论生意，只盘腿坐在上师下首，热切交流对佛法的见解。

反而是灵泽有些惴惴不安，强打精神接过话头，解说经文。

乡绅连连夸赞，称不愧是转世，虽然灵泽上师外表年少，却聪明睿达。

待夕阳西下，清河顺理成章地邀乡绅留下，一起用膳。

尽管帐篷布置简单，但所用餐具以白瓷为底，边缘烧有一圈金字藏文，素净淡雅。而素菜用料丰富，口味清爽，与餐具相得益彰。

乡绅赞了一句。

清河心想，这笔钱总算没白花。

气氛正好，清河唤人进来斟酒。

本来负责招待的童子，在白天布施的骚乱中手臂受伤，只好临时安排一位中原出身的年轻女信众伺候。

女子身穿草原服饰，小心翼翼地半跪在乡绅身侧，一边斟酒一边全神贯注地盯着酒杯，紧张得有些可爱。

清河见乡绅意动，便刻意留女子在帐篷中伺候。

乡绅闻香识味，慈祥笑道：“这孩子与家中犬子一般岁数，却心灵手巧，贤惠可爱，将来必定能当个好媳妇。”

灵泽闻言，却突兀打断：“范姑娘已决定随我带发修行，不会再想婚嫁之事。”

乡绅连道可惜，哈哈一笑把话题带过。离开前，还给范姑娘塞一个镶有翠玉的银镯子当见面礼。

但逍遥散的生意没谈成。

清河觉得，问题应该出在灵泽的拒绝上。

他看范姑娘收银镯子时，是满心欢喜的。

灵泽却绝不退让：“范姑娘既然决心皈依我佛，我又怎么可能容许她遭人戏弄？”

清河大骂灵泽迂腐，拂袖离去。

刺红追上去，劝解清河。

清河坐在草原上，对月把玩银锭。

清河向来嗜财如命。

他自小被父母送去木匠家当学徒。木匠邻舍家里，有一位脸颊又圆又红的小姑娘。

不需照顾弟妹时，姑娘就托腮看清河刨木料，还会请他喝自己打回来的井水。

这姑娘在十岁前，就被亲生父母发卖了。

“一个大活人，只能卖出五两银子，”清河借着醉意，嘲讽道，“灵泽每日念经讲佛，惦记下辈子、下下辈子投胎轮回的事。却不知道，当下，有多少人为不饿死而变卖妻女，更不知道，圣教用在他身上的钱财，又能养活多少人。”

灵泽认为，人不应过于贪图金银之物，足够维持眼前生活所需即可。他为守戒，每日身穿破旧灰袍随意走动，把清河置办的红衣叠在角落。

而清河最看不过眼灵泽这一点，觉得他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我要卖的逍遥散，能赎回多少个小丫头啊。若被人调戏两句就能换成银子，我亲身上阵去伺候又如何？”

实际上，无论是走访送礼，还是疏通关系，都是清河在一手操办。

刺红此行只负责视察探访，不会过多插手。

徐长卿时常看见，深夜时分，童子冲出帐篷，清河在他们眼前跌下马车，因在宴席上被灌酒而狂吐不止。

清河是彻头彻尾的商人性子，讲功利，求实际，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他觉得灵泽的外表，能带动逍遥散的贩卖，他就砸大价钱去给灵泽换行头，绝不吝啬。

他觉得布施灾民，只有头几次能赚得名声。圣教又不是朝廷，哪能源源不断地赈灾，只是浪费钱财罢了。故而，清河私自减少布施的次数，将资金用于进城应酬，以便打通逍遥散的销路。

尽管逍遥散药效立竿见影，还有灵泽上师的名声作为担保，乡绅与商会也不是吃素的。

他们有意参与逍遥散的分销，但索要的分成可不少。

圣教命令清河负责推广逍遥散时，一早定好每月最低利润额，与汇回钱款的期限。

清河夹在圣教与地头蛇之间，操心得夜不能寐，发际线后移。

而今日，灵泽竟然还来问他，为何最近没有布施会。

清河终于又忍不住，朝灵泽大发脾气，还被骑马路过的刺红与徐长卿抓个正着。

他们的不和在教团中，早已不是秘辛之事。

清河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袱，包袱上突出账册的轮廓，他眼底发青，一副肝焦火旺的模样：

“你知不知道布施一回要花多少银子！？总舵拨下来的资金有限，我光是养你收留的弟子，就已经抓襟见肘了！全是不事生产的货色，每天只负责吃喝念佛，你还想再往回领多少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