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因不再停留继续往下走，似乎想逃离这个地方，他边走边解释道：“世界分阴阳，人世为阳，地狱为阴，邪灵恶鬼栖身于地狱，他们想踏足人世唯一的办法就是通过地狱之门。”

商子都跟上来因，追问道：“难道我们找到了地狱之门？”

来因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地狱之门会在每年中元节打开，这一天天师们要按照旧例超度重返人间的亡魂，但没有人知道地狱之门究竟在何处。典集里几乎没有关于它的描述，只是存在一个名字罢了。”来因下到最后一级台阶，转身牵住商子都的手，凝视着他，“也许这只是一扇普通的善恶门呢，别多想了，咱们回去吧，我现在可没本事对付什么怪力乱神的东西。”

这本是一场有趣的探险，商子都没想到自己会误打误撞找到地狱之门，来因不想冒险，他也一样。

商子都说：“好。”

可下一秒来因的眼神却骤然有了变化，商子都读不懂来因眼中的含义，但绝对不是恐惧，来因像是在寻找着什么东西。商子都正想开口，手腕上又传来一阵钝痛，是来因攥紧了他的手。

来因问：“商子都，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没有。”商子都说。

“可是我听到了。”

而且来因听得很清楚，这是梵语的大悲咒，悠长环绕的唱曲在他耳中挥之不去。来因神色复杂望向了神庙的方向，可不管怎么集中精神他还是看不到任何东西。

“商子都，我要再上去一下。”

“不行。”商子都侧身挡在了来因面前，这是他第一次反对来因的决定，谁也不知道异国他乡这扇无名之门代表着什么，来因好不容易摆脱了命格的折磨他不希望来因再去冒险。“因哥，你想知道原因，可以等明天婚礼结束了再找神学研究中心的同事们过来，不要一个人去，好吗？”

来因无法答应商子都的要求，他清楚这后面是未知，但这扇门在召唤他，在呼应他的灵魂，他想知道为什么。来因上前抱住了商子都，靠在他肩头保证道：“我不进去就在门外，相信我。我比你想象得更惜命，我不会丢下你的。”

商子都妥协了，但还是不放心跟着来因一起走了上去，他怕来因一冲动进了善恶门，他比来因更怕。

来因没有直接走向门口，他在善恶门一侧停了下来，然后伸手扶上了善恶门的石壁。这一瞬间来因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被打开了，他产生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因为失去得不久所以他还清楚地记得那种感觉，那双天眼复明了。

来因终于看清了这座神庙的全貌，真正的神庙并不是低矮的东南亚建筑，而是层层叠叠高耸入云的鼓楼大殿，四周廊桥环绕，笼罩着一层抹不开的浓雾。来因不知道这是不是地狱，但他能确定这绝不是人世该存在的东西。

来因把手收了回来，眼前的一切又都消失了，神庙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商子都，你把手放上去。”

商子都没多说立即照做了。

来因问：“你看到了什么？”

商子都说：“什么也没有。”

来因没有再做第二次尝试，他已经懂了这扇门的意图，他能通过常理之外的事物再次获得天师的能力，可这种做法和燃烧犀角香又有什么区别呢，他现在大可以从这个门上挖点边角料带回去，但这终究不是他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走吧，这回真的走了。”来因最后望了那座神庙一眼，毫无留恋地下了台阶，商子都没有问来因回头走一遭的原因，只要是涉及玄学方面的他都不会过问，来因必然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落日的余晖照到了这座小岛上，白天遮挡不住的东西已经渐渐隐没在了褐色的黄昏里。

快艇回到了原来的码头，还没走出堤坝来因突然拉住了商子都，“对了，回去别跟人说我们找到了那个地方。”

商子都点头应下了，来因说得没错，那座神庙本就是不该现世的东西。

来因回到酒店大堂时正好碰见了参加完新娘party的来川，她和商子都的表妹们坐在吧台边吃冰淇淋，看样子是相处得挺融洽的。由于两拨人一大早分开行动了，来因今天还是第一次见来川，他这妹妹一改往日的形象，把头发放了下来换上了小裙子和高跟鞋，还化了一个精致的妆容，来因差点没认出来。

来川也看到了并肩二来的来因和商子都，她跟新认识的小伙伴说了几句话便朝着两人走了过来。

来因笑着看向改头换面的妹妹，正想上去表现一下兄妹情深，谁知来川直接越过他走到了商子都面前，“子都，冲浪好玩吗？”

被无视的来因愤愤地挤到了两人中间，挡住了想开口的商子都，“你怎么不问问你哥哥？”

来川面无表情地实话实说：“我有必要问吗？你会吗？”

虽然来川说的是事实但是来因还是气炸了，他可以自嘲但别人不可以。

商子都见形势不对立刻把令人隔开开始打圆场，“好了，别纠结这种小事了，我请你们俩吃饭。”

“好啊。”来川立即答应了。

来因没说话但基本上是默认了。

“等我一下，我东西还没拿。”来川突然想起了什么又跑回了吧台，从她原本的座位上拿起了一个橘色的袋子。

来川走近来因才看清了袋子上的LOGO，“来川你哪来的钱买爱马仕？”

来川炫耀似的举起那个袋子，说：“媛媛阿姨送了我一个brikin。”

“你和阿姨才认识多久就收这么贵重的礼物？”来因当然知道来川口中的媛媛阿姨是谁，前面那句是当着商子都的场面话，其实他比较在意是夏媛送了来川礼物竟然不送他，明明他才是夏媛的亲“儿媳”。

“我一开始也不敢要，但当时当着这么多人我怎么拒绝嘛。”说着来川眼里泛起了光，“不过阿姨好厉害啊，她是爱马仕的VVIP，店里的brikin随我挑。”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来因更来气，他也想被人带去百达翡丽，所有的手表随便挑。

来因怨念地吃完了晚饭，他不是非要一个礼物，但总觉得有点不平衡，凭什么来川有他没有。

商子都把来因的小情绪全都看了在眼里，幸好他早有准备，东西他年前就买好了只是被严涵的事情耽搁了一直没有送出去。回到房间商子都直接进了更衣室，而来因光顾着生闷气完全注意他。商子都出来时来因正抱膝坐在落地窗边的沙发上放空自己。他走到沙发后面，单手撑在靠背上，探头问道：“因哥，你是不是想要礼物？”

来因晃了晃神，说，“是啊，你....”

话还没说完，来因眼前就出现了一个小礼盒，惊喜来得有点突然，来因猛地眨了眨眼不太敢相信。

趁着来因发愣的空档，商子都俯**靠到他耳边低语道：“现在你也有礼物了。”

双重重击使来因脑子“砰”地一下炸开了，他从沙发上跳了下来，转身扑到了商子都怀里。

“我可太爱你了。”

来因没有立即打开盒子，对他来说里面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商子都永远不会忘记他。

商子都抚上来因的后背，安慰道：“好了，别不开心了。”

“嗯。”刚应下来因就想明白了，他推开了商子都，说，“不对，这是你送我的礼物，你妈还是没送我。”

商子都无言以对。

婚礼定在了第三天，尤叁找了来因和张二狗当伴郎，商子都对此有些不满，但婚礼的主角毕竟是他姑父，他没有话语权。

来因七点钟就起床去做造型了，礼服是在国内量好尺寸空运过来的，来因的头身比例不错，合身的三件套把他衬托得格外精神。因为来因的头发半长不长，发型师突发奇想给他搞了个锡纸烫，打破常规的发型降低了正装带来的死板和严肃，让来因整个人看起来年轻了好几岁。

早就捣腾完的尤叁走过来因身后，照例夸道：“因哥，太帅了吧。”。

“我什么时候不帅了。”来因站在落地镜前捋了捋头发。

张二狗也从一旁凑了过来，看到来因这造型先是一愣，然后照例打压，“差不多行了，今天是尤叁结婚不是你结婚，别显摆了。”

“你说的在理。”来因拍了拍尤叁的肩，和善朝他笑道，“还是你最帅了。”

这话说得尤叁挺高兴的，但来因一反常态没有回怼，反而让张二狗不适应了。

一切准备就绪，来因戴上了商子都昨晚送他的手表，虽然不是他想要的百达翡丽，但是江诗丹顿的镂雕陀飞轮也可以勉强接受。来因还特地走到张二狗面前晃了晃他的手腕炫耀新表，但是张二狗没理他。

仪式在海边举行，玻璃水台延伸至海面，碧海蓝天无缝衔接犹如身临天空之境。

光是在场地布置上就花了一个月，全场的鲜花都是刚从荷兰空运过来的。婚礼虽然在商家的度假村举行，但其他的花销都是尤叁出的，他的年收入跟张二狗差不多，这些年也攒下了不少。其实神学研究中心的每个天师收入都挺可观的，除了来因。

伴随着悠扬的大提琴声，商芷岚身穿Valentino的定制婚纱挽着商止槐踏上了玻璃水台，薄薄的单层头纱遮不住商芷岚脸上的笑意，这是奔向爱情时才会有的喜悦。

此时此刻，来因是羡慕商芷岚的，但自己的婚礼会是什么样子，来因从来没有想象过，他不在乎那个仪式，也不在乎婚姻是否受法律的保护，不爱了之前的种种皆是泡影。但他相信商子都的承诺，也相信他自己。

在所有宾客的鼓掌声中新郎和新娘结束了那个充满仪式感的吻，商芷岚扔出了她的捧花，最后被尤叁的妹妹接住了。来川作为适龄小姑娘也加入了抢捧花大队，事后来因还嘲笑了她一番，一个男朋友都没有的单身狗竟然去抢捧花，来川气得用她的细高跟狠狠踩了来因一下。

仪式之后就是午宴，午宴安排在度假村的花园餐厅里，来因正准备转场去花园的时候被商芷岚给叫住了，商芷岚塞给了他一枝花。

来因拿着手里的花看了几眼，愣是没看出什么特别指出来，他问道：“什么意思？”

商芷岚说：“这朵是我从捧花里抽出来的，祝你早日结婚。”

来因：“？？？”

来因问酒店的侍者要了一个瓶子把那朵花放了进去，把花瓶寄存在酒店前台他才去了花园里。客人已经全都入座了，只有商子都一个人站在花园入口等他。

“因哥你去哪儿了？”

来因冷漠地说：“你姑给了我一枝捧花要我早点结婚。”

商子都扶着一旁的接待台忍不住笑出了声，“这还真是她干得出来的事。”商子都揽过来因，“不过你想结婚我随时可以。”

“你就这么确定我一定跟你结？”

“你不跟我结跟谁结？”

“跟带我去逛百达翡丽的人结。”

“我现在就可以带你去。”

“行行行，你厉害。”

午宴开始前有一个新人的入场仪式，尤叁之前跟司仪约定过时间，现在差不多快到了。司仪远远地看见有人从花环后面走来，便以为是新人过来了，他立刻拿起话筒说：“欢迎新郎新娘入场。”

一时之间所有宾客一齐刷刷转头望向入口，新郎新娘没来，中间的花路上却走来了两个男的。

商子都和来因淡定地在众人的注视下回到了自己的位子，这种尴尬的情况下啥都不做是最好的解决办法。果然，见这两位主角毫无波澜客人们很快兴致缺缺地转了回去。

一场乌龙之后，真正的新人入场时众人反而失去了之前的热情，但并没有人去注意这些。

但真正的重头戏是在晚宴，晚宴过后这场婚礼才算是真正落下了帷幕。等重要的仪式结束了，来因这个伴郎也没了实质性的用处，晚宴进行到一半他和商子都就偷偷溜走了。

所有人都聚集在宴会厅里，度假村的过道上反而安静得不像话。来因解开了西装外套上的双排纽扣，松了口气，憋了一整天着实有点勒得慌，他还是更喜欢穿T恤和卫衣。

“去哪儿因哥？”商子都跟在来因身后问道。

来因晃了晃脖子，说：“回房间睡觉。”

商子都：“好啊。”

来因回过头，伸手戳了戳商子都的肩膀，“你开心什么？”

商子都抓住了来因的手直接把人拉到了怀里，他咬着来因的耳朵说道：“我今天早上看见你穿的这一身差点就要发疯，你知道我有多想**吗？”

来因朝着商子都张开手臂，“那你抱我回去，我懒得走。”

“行。”

三楼的房间里没有开灯，两个交叠的身影抵在卧室墙上，来因抚着商子都的头发任由他粗暴地亲吻自己，在外人眼中商子都永远是克制沉稳的，只有在来因面前商子都才会放肆得反常，而来因愿意纵容他，这才是最真实的商子都。

所有的狂欢都被中央花园隔绝在外，这里只余留一片静谧。断断续续的喘息声环绕在整个房间，来因额前浸湿的头发遮住了他那双烟灰色的眼睛，明明没有处在海水之中却感受到了比溺亡更为真实的感觉，似有海浪一阵一阵向他袭来，伴随着难以言喻的快感。他想寻求解脱，无力地抓着身上人的手臂，很快一个吻不轻不重地落在他的额头，这是欲望之中一个不带欲望的吻。

来因不知道浪潮何时退去，他只知道在沉没之际他获救了。

次日的阳光照进度假村，所有人的假期也走到了尾声。一个完美的婚礼，一场难忘的旅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