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婚礼
农历二月十六，星期五，宜嫁娶。
刚出了正月，商家的朋友亲戚们就收到了特制的请帖。
微弱的海风吹拂着来因额前的碎发，但他似乎没心情理会眼前极致的海岛风景，昏昏沉沉地靠在双层巴士的窗边，一言不发。这是来因第四次来巴厘岛，这般千篇一律的景色他早看腻了，再加上之前八小时的飞行时长，厌烦加疲惫，彻底让来因的灵魂出走了，他现在只想立刻扑到酒店的大床上好好睡一觉。
跟来因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后排几位女士。夏媛在这之前没见过来川，来巴厘岛的飞机上才算是她和来川第一次碰面，不知道是不是母爱泛滥了，她一见到来川就喜欢得不得了。再加上一个商芷岚，这三人聚到一起完全不见有什么代沟，处得跟姐妹一样。本以为下了飞机她们能消停点，可上了巴士这三人又坐到了一块儿，拿着手机一会儿自拍一会儿合照，乐此不疲。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妈这么好相处？”来因往后座瞥了一眼有气无力地说道。
商子都垂头笑了笑：“她喜欢女孩子，我没出生前她一直以为怀了个女孩，买了一堆小裙子还把婴儿房布置成了粉红色。”
来因换了个坐姿靠在了商子都肩头，“那为什么不生二胎？”
商子都：“她说生孩子太麻烦了。”
“就你一个也好，清净。像我从小到大就没少跟来川打架，我是哥哥不能以大欺小，最后都是挨打的份，这还不算，妹妹打完亲妈还得打，简直就是饱受摧残。”来因掰着手指头开始细数自己悲惨的童年。
商子都见识过来因对上卢和筝的情景，摧残倒不至于，充其量就是起了个震慑作用，来因自己心虚所以对上他妈才总是畏畏缩缩。
来因一只手都没掰扯完巴士就已经抵达了目的地。易景度假村位于巴厘岛东南海岸的努沙杜瓦，融于浩渺的大海与金沙之间，单纯却不单调。
前一秒还没精打采的来因瞧见度假村的LOGO眼中瞬间有了亮光，他和商子都坐在第二排，车一停稳他就拉着商子都离了座。但两人的位置在二层，等他俩下了车，一层的客人已经拿好行李了。来因虽然回光返照了几分钟但本质还是个废人，干体力活是指望不上了，商子都只好主动去把两人的行李箱给推了过来。
婚礼期间度假村暂停了营业，只负责接待参加婚礼的客人，每个人的房间都已经按照亲属关系分配好了。巴厘的度假村和凤山度假村不大一样，高饱和的配色并结合了当地的民风，独特且不落俗套，整体的视觉效果更为开阔，当然光是在占地面积上巴厘度假村就比凤山度假村大一倍。
两人刚进大堂商子都就他表哥叫走了，商止槐在接待区吩咐他的新秘书安排客人，来因左右望了一圈好像没人注意他，便自己拿着房卡回了房间。
房间在度假村B幢三楼，是一个面向大海的豪华套间。但来因没心情去观赏这个房间的外景，他在酒店的全景浴室里体验了一把后就倒头躺在了床上。
不知睡了多久，来因恍惚感觉好像有人在亲他，绵长而黏腻的吻，那人身上他带着熟悉的气味。来因还没彻底清醒过来，只是迷迷糊糊地回应着，那人察觉到来因的反应，放在来因腰间的手反而愈发得寸进尺了。来因直接被他给亲**，猛地睁开眼睛，趁人不备翻过身让两人的位置掉了个个儿。
商子都被来因制服后却淡定得跟个没事人一样，面色平静地说：“因哥，我爸让我来叫你下去吃饭。”
“还吃什么饭，要不要来一发？”来因俯身贴近商子都的脸，蹭了蹭他的颈窝，不等人拒绝就开始扒商子都的衣服，“你自己要亲我的，敢作敢当。”
晚饭最后当然是没吃上，不过后来商止槐忙着应付客人把这俩个人给忘了，等来因换好衣服走出房间已经差不多可以吃夜宵了。
度假村靠沙滩的一侧有一个全玻璃幕墙搭建的酒吧，白天看像个水晶盒子，夜幕降临后它就变成了潘多拉魔盒，明明是最纯粹的颜色却包裹了不着色的未知。
来参加婚礼的年轻人们早早就把场子炸热了，来因刚踏进酒吧大门就看到了舞池中央那群正蹦跶得欢腾的人，还全是熟人。因为整个神学研究中心的天师都被请来了，或许是平常压抑惯了，来因现在才知道这群死板守旧的人居然能玩得这么开。
站在舞台边缘的前同事第一时间发现了来因，他马上停下来招呼道：“诶，因哥，一起来吗？”
“你自个儿玩吧！”来因对这种动手动脚的娱乐方式完全没兴趣，留下一句话就朝着吧台走了过去。
人都聚集在舞池和卡座，吧台这边反而没几个人，来因在调酒师面前的位子坐了下来。
调酒师是个外籍，见有人落座他立刻放下了手上的活，饶有兴致地撑在吧台上和来因对视。“想喝什么？”他用英文问道。
来因喝酒不讲究，他扫了一遍背景墙上的灯牌随便挑了一个，“Tequila sunrise”
“哇哦。”调酒师惊叹了一声，转身回了操作台。
点完单，来因打开手机给商子都发信息，突然身旁响起一个声音，“你怎么一个人来，商子都呢？”
酒吧里灯光昏暗来因完全没注意过旁边的人，好巧不巧选的位子就在张二狗隔壁。“*，二狗你吓我一跳！”春节过后来因就没有见过张二狗了，去神学研究中心办理离职手续那天，张二狗还没来上班。来因踮脚转动椅子朝向了张二狗，“他去找厨师长讨论菜谱了。”
张二狗抬起头，酒吧的灯光照得他的脸微红，“后悔吗，封了眼睛？”
来因想了想答道：“后悔到说不上，毕竟是我自己做的选择，但不能作为一个天师永远是我的遗憾”
很快侍者端着Tequila sunrise走到了来因身旁，他站在暗处，来因没抬头看人，直接接过酒杯跟面前的侍者说了声谢谢。
“来先生不给点小费吗？”那个侍者突然开口道。
来因一下就听出了这是谁的声音，他失笑道：“商子都你又从哪儿冒出来的？”
商子都一点都没有被识破的窘迫，他把手中的餐盘搁在了吧台上，正好把张二狗和来因隔开了，“酒吧的工作间和厨房是互通的。”他转身笑着对上了张二狗的视线，“张天师也在啊，酒吧的体验如何？”
张二狗的眼神暗了暗，脸上的醉意完全消失了，“挺不错的，商少爷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走基层，一会做厨师一会当服务员，真是贵公司的荣幸。”
商子都一手揽上了来因的肩，说：“当然，我可要努力工作照顾我的家属。”
“那务必请你好好照顾他。”说完，张二狗放下酒杯起身离开了吧台。
人一走，商子都就在张二狗之前的位子上坐了下来，拿起来因丝毫未动的Tequila sunrise喝了一口。
酒吧里混乱的人影很快隐没了张二狗，来因无奈地叹了口气，“商子都，你跟他较什么劲？”
商子都低下头，委屈地说道：“我知道了，他喜欢你。”
来因“怎么，你吃醋啊？”
“不是，你对他没意思，我没必要吃醋。”商子都抚上来因的手心细细地摩挲着，“我只是不喜欢他看你的眼神，幸好你现在不用再去神学研究中心了，省得天天对着他。”
来因嘴角抽了抽，问道：“我失业了你是不是很开心？”
商子都点了点头，然后收获了一个爆栗。
第二天是单身Party，来因商子都和一众男青年跟着新郎去了海边冲浪，由于来因上回有过掉海里的经历，所以他单方面告别了下海，他跟一群不会游泳的难兄难弟躺在沙滩的遮阳伞下乐得清闲。
“因哥，你不去玩玩吗？”尤叁走到了来因的伞下。
来因躺着没动，只是略微移下了自己的太阳镜，露出一只眼睛瞥向了正俯视着他的尤叁，“你不知道我不会游泳啊？诶不对，不是你组织的冲浪，你自己怎么不下去？”
尤叁在来因旁边的躺椅上坐了下来，说：“我哪会冲浪啊，我听说子都喜欢，就定下来冲浪了。”
听到这话，来因直接精神地坐了起来，“呦呵，明天才办婚礼呢，你就上赶着讨好你小侄子，看不出来啊尤叁，你小子会来事儿了。不过，哥实话告诉你，讨好商子都没用。”来因伸手指向了自己，“你眼前这个才是最关键的人物。”
其实尤叁并没有特别的目的，他只不过是想跟商芷岚的家人处好关系罢了，他一个天师根本不需要去攀附商家的关系。
尤叁和来因相识多年，他清楚这是来因惯有的说话方式，但他还是想解释清楚，“因哥，我没想巴结商子都，只是我都快跟芷岚结婚了还没和商子都说上过几句话，我不希望一家人这么生疏。”
来因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悠闲地从躺椅边的小圆几上拿了杯橙汁，“你想跟他说什么呢？我帮你传个话。”
“我不是这个意思...”
尤叁还想解释什么，海岸边突然响起了一阵欢呼声，来因在听到声音的瞬间就走了神，他朝尤叁摆了摆手直接撇下人往岸边走了过去。
等他到时海岸边已经聚集了很多人，是浪头往岸边过来了，来因第一眼就看到了最前面的那人，起伏的海浪完全遮挡不住商子都耀眼的身影。来因只觉得自己的感官被封闭了，他的灵魂为商子都而颤抖。
“商子都，操，太他妈帅了，我爱你！”
！
周围几人满脸问号，纷纷转头看向了来因，商子都喜欢男人这件事商家所有的亲戚都知道，但不是每个人都知道来因的存在，再联想来因这话的意思，不免有人好奇。
“这谁啊？”
“商少爷的男朋友。”
“商子都还真敢把人带来？”
他们讲话没避着来因，短短个字都完完整整进了来因的耳朵。
来因倒不生气，只是转过身微微仰起头，朝那人露出了一个非常欠的笑容，“不好意思呢，是商止槐先生请我来的。”
那人：“... ...”
没几分钟商子都靠了岸，他收起冲浪板就朝着来因的方向走了过来。之前那两人非常配合地主动让开了路，大家都是亲戚朋友，以后免不了经常见面，还是得有点眼力见的。
“听到你叫我了。”商子都摘下来因的太阳镜架到了自己脸上，“走，对面小岛上有个遗迹，我开快艇带你过去看看。”
来因连连摇头，拽着商子都的手不肯走，他并非不想去岛上，但出海这一步就足够吓走他所有的好奇心了。
商子都停下来捏了捏来因的脸，“放心，过去只要十分钟，不会出事的。”
可来因完全不为所动，一脚都不肯挪动出一步，看样子是铁了心不想去。见劝了没用商子都只好使出杀手锏，他凑到来因耳边小声说：“行，你不走，那我就让这里所有人知道你怕海水了。”
来因赶紧松开手捂住了商子都的嘴巴，还不忘紧张地往左右看了看，“别别别，我跟你去还不行吗！”
商子都所说的小岛确实离得不远，站在码头就能望到全貌，但来因还是规规矩矩把救身衣穿上了，自从没了天眼之后来因特别惜命，命格都搞不死他，他可不能不明不白出意外，不然血亏。
来因拉着扶手提心吊胆地挺过十分钟，游艇终于靠岸了。
商子都率先下了船，转身给来因搭了把手，“因哥，这不是没事吗？”
来因脱下救身衣戳了戳商子都的脑壳，“你不能有侥幸心理。”
商子都低头凑近来因在他嘴唇上轻轻落下了一吻，“因为有你在所以我总能心存侥幸。”
来因扬起了嘴角，他不得不承认商子都这句话确实取悦到他了，连之前对海水的恐惧都消失殆尽了。他上前朝商子都勾了勾手，说：“走吧。”
高大的棕榈树遮挡了小岛的全貌，脚下是砖石铺成的石板路，边缘已经被厚厚的青苔模糊了，沿途立满了巴厘岛特有的石像。两人大概走了两三分钟高大的灌木不见了，转而变成一片开阔的平地，远处立着一座神庙，和岛上大多数神庙一样，由多个黑色稻草屋顶层叠而成，将巴厘人的信仰融于其中。
来因走近摸了摸庙宇阶下的一个石像，问，“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商子都摇了摇头，猜测道：“这是一种鸟吗？”
“神鸟加鲁达，是印度教三大天神之一的毗湿奴的坐骑，他还有一个更通俗的名字你应该听过，迦楼罗。”来因摊了摊手转身拾级而上，“印尼人把迦楼罗当做力量的象征，所以这东西在巴厘到处都是。”
“你还跟我说这儿是遗迹，我看跟岛上其他破庙没什么区别。”
商子都并不在意来因的嘲讽，这个地方是他出海时无意间看到的，荒废的石像木雕加上岁月腐蚀留下的痕迹，看着确实有几分像遗迹，他觉得来因应该会喜欢。
商子都问：“你们天师连印度教都涉猎吗？”
来因回头撇嘴一笑，十分不谦虚地说道：“这世界上除了邪教还没有我不了解的宗教。”
两人很快到了神庙大门之下，眼前这扇门是巴厘岛最常见的善恶门，但来因盯着这扇门看了很久，总觉得门上的雕饰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感。从善恶门狭长的空档中看清神庙的全貌，抛开这扇门，里面的东西没什么异常，但就算有什么妖魔鬼怪盘踞在这里来因现在也看不见了。
“因哥，怎么不进去？”商子都没有来因这么多顾虑，说着就要往前走
来因抬手拦住了人，“等等，这里不对劲。”
商子都抬起双手做了个投降的手势，非常配合地退了回来听来因发话。
片刻后，来因终于发现这种诡异感来自哪里了，这面善恶门雕饰上的异兽竟然没有一个来自于印度教，这根本不是一个正常的产物，没有人会去建造这样一个善恶门。
来因脑中一震，立即转身下了一级台阶。这让他想起了一件事，他大学的时候曾经跟当时的导师一起去伊斯坦布尔实地考察，在考察过程中他们发现很多奇怪的宗教遗物，就在他要去触碰这些东西时，他的导师阻止了他。导师说过，凡是超脱宗教本身的宗教产物必然不属于人世，那是异世连接人世的媒介，它会改变人的感知。
时隔多年来因没想到自己会在巴厘岛再见到相似的东西。
“传说并非所有人都能通过善恶门，它会将邪灵拒之门外。而这个善恶门不是常理之物，它不一定能屏蔽邪恶，或许恰恰相反也说不定。商子都，我们还是别进去了。”
“你的意思是说它有可能是一个反向善恶门。”商子都抬头望向了善恶门的顶端，分析道：“正向善恶门隔绝邪灵，那反向善恶门不就是接纳邪灵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