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脑海里混乱堆放的乱麻清理干净，把在不停呼吸和想念交织中的哥哥一点点认真地存放进心里，塞了个满满当当。

祁念这时才懊悔不已，愈发急切地想当一个听话的小孩。

他要顾飒明无论何时再见到他，他都是那个好好长大了的，听哥哥话的，和心意从未改变过的弟弟。

在温哥华上学的第二年，学习压力再大，祁念也不属于要担心无法顺利毕业的那一拨人，便开始利用课余时间去餐厅、花店或咖啡馆打工。祁文至给的那张卡上，定时定点都有高额的零用钱到账，但他一分也没动过。申请上研究生后，祁念不再和阿姨同住，但他时不时会前去看望，阿姨也时不时过来，给他做做中餐，眯起眼睛就忍不住念叨。

六年过去，祁念早已变成了似乎一个人也能过得不错的成年人，他不用再依附于杳无音信的哥哥，和不愿再依附的父亲，可以独自解决温饱、学业和生活，沉默但适应地存在于这个冷冰冰的大千世界里。

而时至今日，发生在温哥华的很多事情的具体情形，对祁念来说已经模糊混沌。

再也没有人在他面前提过顾飒明，谁都以为他和顾飒明早就再也没有任何瓜葛与关系了。祁念有时候自己也这么以为过。

但这是一个骗局。祁念也同样无比的明了。

从云江路口打车，穿梭过大年夜的万家灯火，祁念在一处居民楼小区外停下，付完钱后沿着小路往里走。

他租住的房子两室一厅，装修齐全，小区物业服务中等，胜在离刚就职公司的距离不远。

祁念进门后摸黑打开客厅的灯，径直去了卫生间的洗漱台前，拧开热水洗了把脸后，抬眼看镜子脸色依然有些苍白僵硬。他至今还没有习惯云城的天气，总是觉得冷，阔别六年后，竟不像是个在云城长大的人了。

最终祁念洗了个热水澡，出来时也也不开灯，启动空调后顺便打开了电视，他裹着毛毯，双腿蜷缩起来，下巴搁在膝盖上，一下下摁着手里的遥控。

祁念将声音开得很小，显得沉浸在黑暗里的整间屋子更安静了，他兴致缺缺地盯着不断跳动的屏幕，却又像在认真看着。

电视里播放着不一样的烟花燃放画面，同样的是在庆贺佳节，为了辞旧迎新。

祁念看了一会儿觉得双眼干涩模糊，翻了个身将头埋进彻底的黑暗里。

时间能篡改很多东西，和顾飒明分别的这几年，明白与顾飒明有生之年遥遥无期的这几年，祁念居然记得不大清楚。然而，即使无论他是把高中那两年铭刻于心，还是把余下冗长的片段遗忘无几，最终都落得式微。时间滚滚向前，一切都通通没有分别地离他而去。

可就算下一秒无疾而终，祁念也觉得他的记忆也不是那么乏善可陈，他可以死去，但他心里的哥哥没有。

说这是苟延残喘也行，作茧自缚也罢。

祁念无坚不摧地“好好长大”，仅仅因为结束的选择权不在祁念手里。

祁念闭着眼睛，把回溯过无数遍的怕会忘了的旧事重现于脑海。

——他总是在一些自认为特殊的日子，幻想垂涎一些不着边际的美梦。

每一次都会落空，却总有下一次。

他窝在沙发上，双手捂着脸，肩膀影影绰绰地颤抖，难以抑制地做回了那个懦弱又无助的孩子。

再也没有流过一滴眼泪的祁念知道，这个孩子哭得好凶，抽噎却无声地永远等在原地，在绝望里仰着天真而期待的脸庞。

钻心入骨的想念是不能仅靠单方面强求而存在的，不是吗？

那么，顾飒明，你到底什么时候能来看看好好长大了的我啊。

“哥”祁念半梦半醒地说，眼角浸润得潮湿，“我不怕啊。”

彻底入睡前，他低低呢喃：“你要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