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新年伊始,浅黄色的阳光穿过窗帘没被拉紧的窗户,铺满了整个客厅。
祁念昨晚直接那么躺着就睡着了,但睡得并不好,这会儿他面朝沙发的靠背,微微睁开惺忪的睡眼,下意识地眯了眯。
电视机一夜未关,正在重播着昨晚的春节联欢晚会,祁念扯开自己身上的毛毯,翻了个身,牵扯到脖子顿感酸痛,缓慢地支着胳膊坐了起来。
他半耷拉着眼睛,怔然看着远处地板上反光的地方,休息片刻后,弯腰从地毯上捡起电视机的遥控,朝前摁了两下,便起身往卫生间去了。
漫漫长夜里的情绪崩溃总存在得并不长,无论狭路相逢多少次,都是要强行且尽快地绕过去的,这样才有继续生活下去的勇气。
祁念洗漱后,回主卧换了便服,从大衣口袋里找出手机。他昨天睡得太早,也没有守岁,此时一看通知栏上全是未回复的消息,还有阿姨打来的几个未接来电,时间显示昨晚十一点多。
他第一下就回拨了过去。
那边接得很快,光听声音仿佛就能看见对方脸上慈祥的笑容:“喂,小念,怎么起得这么早?我看看三点半了,才早上六点呐?”
“不早,七点多了,我昨天睡得早,”祁念解释道,也笑了笑,“阿姨,新年快乐。”
“欸,新年快乐,没事就好,阿姨给你发的红包等会快去收了啊”
祁念顺着她的意思说好,他将手机开着免提,放在桌上,转头从冰箱拿出一盒牛奶,撕开封口,倒进玻璃杯里。
阿姨说着说着就唠叨起来:“那在国内还习惯吗?现在住的地方安顿好了吧,工作呢,合适吗?”
“都很好。”祁念说。
他继续听着那些关心的话,回答的虽然简单,但很有耐心,也让阿姨注意身体。
“好好好,我还能不知道么,放心。”
阿姨最后说自己还在超市买东西,催促着他赶紧去吃早餐,才挂了电话。
祁念从微波炉里端出热好的牛奶,小心地握着杯子边缘,抿着唇喝了一口,热气蹭在他鼻尖,冒着甜丝丝的奶味儿,十分暖和。
他回到房间,在书桌前坐下。桌上除了摆着台笔记本,看起来空荡荡的。
这间房子祁念才住进来没多久,除了房东提供的一应俱全的家具和物品,属于祁念自己的东西确实还少得可怜。祁念当年带出国的那只行李箱里几乎全是玩具,这次回国也是。除了极少数必要的,其余研究生期间的大量书籍、文献以及各种琐碎的东西都被留在了温哥华。只有那堆在成年人眼里的毫无用处的玩具被他时刻带在身边。
若是被认识的旁人知道,大概觉得祁念不仅看起来显小,还是真的童心未泯。
那就当他是童心未泯吧。
祁念只分了短暂一会儿的心,转头打开电脑,径直登录了邮箱。
在邮箱里一水的英文信件中,独独有一封是用中文写的,并且非常出乎祁念的意料。
屏幕上正文的地方,映入眼帘只有短短几行字:
【dear念
祝你新年快乐。
为你学去中文了,我爱你,他们说是月亮代表我的心。
joey】
祁念握着鼠标的手顿了顿,像是有些疑惑,又有些惊讶,但他并没有回复,思考两秒后便返回页面,点进了下一栏。
joey是祁念在温哥华读研时仅仅有过几面之缘的比他低一级的学弟,一个留着头金发,性格十分开朗的加拿大人。之所以会留下印象是因为他们选修
了同一个教授的课,而joey有次坐在了祁念旁边,搭过几句话。
祁念无从知晓他是从哪要到了自己的邮箱,更对这份突然的表白给不出反应,他既没有任何多余的感觉,也难再体会此种爱意,认为不回复就是最好的回复。
春节七天的年假很快过去,祁念除去除夕出门看了一场烟火和日常下楼到餐馆吃饭,并没有别的地方去。他从前在云城认识的人少之又少,无论亲密不亲密,都早已断了联系,谁也找不到谁了。
但这七天里他也不是一无所获。
祁氏集团这些年越做越大,从房地产到化产业等等均有涉及,别说驰骋整个云城,在全国都是能轻而易举就掰开手指头,数得出名号的,要听得一些茶余饭后的谈资自是不难。
据说因为祁氏集团董事长两年前与二十多年结发妻子离婚,一直到去年高层都动荡不停,几番内部斗争之下,最终于召开的股东大会上经过各方表决,管理层重新洗牌,新上任、提拔了多个职位。
因为只有部分事实,而剩下的全是据说,祁文至也从不跟祁念说这些,所以祁念作为祁家的小儿子,回国了才搜出了这么些大致情况,其中还掺杂着各种模棱两可的八卦、谣言,真假难辨。
而且,祁念并未获得关于他唯一关心的那个人的任何消息。
也许是回来了他不知道,也许是还没回来,又也许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祁念想到这些也不怎么悲观,他想过太多遍,已经习以为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