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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诚(2/2)

他才六岁,却觉得被锁在院子里的那两年,已过完了一生。便觉得就这样死掉也好,若有来生,希望投在普通人家,不,他甚至觉得,若有来生,他宁愿做一颗树,也好过做人。

太苦了。

“可是后来,她好似忽然又清醒,在最后关头,竟又生出些慈母之心,将已经晕过去的我背到院外。”傅毓声音平静,接着道,“等我再醒过来的时候,大火已经被扑灭,下人发现了草丛中的我,将我带出了那个地方。”

他未说他是怎样成为晋王府的世子的,想来也不会是一条光明平坦的路。况且现在的他,在晋王眼中,兴许依旧只是颗棋子。

傅彦行静静听着,随着他断断续续的描述,眼前似乎也浮现他所经历的一幕一幕。那个从云端落入泥淖的可怜女子,那个渴求父爱母爱的稚弱孩童,那一天一天失望冰冷下去的眼神,那个想带着孩子去死最终却后悔又将他救出却毅然赴死的孤绝身影……

“所以你想为她报仇?”傅彦行蹙着眉问。

他信了傅毓所说,却觉得不该如此。

“不。”傅毓摇头,“我是想为我们母子经历的一切,求个了断。我恨晋王府里所有的人,也恨晋地的一切,我本想自己取而代之,可,”他与傅彦行对视一眼,“我却并不适合那个位置,那人不适合,傅彦彻更不适合。”

他道,“除了你。我找不到第二个合作对象了。”

“只有陛下能帮我。”

傅彦行以手支颌,并不表态,傅毓却不着急,胸有成竹道,“我知道的,比陛下认为的,要多得多。”

傅彦行站起来,“朕答应你。条件呢?”

傅毓又是轻轻一笑,似个纨绔少年,“到时候再说吧,总不至于让陛下将皇位让给我便是。”

二人又进了殿内,傅彦行道,“如今便有一事需要你做。”

傅毓站定,一脸肃容,“陛下请说。”

“太皇太后和晋地那边一直有联系,想必你也是知道的,过些日子南阳太长公主要认回孙女儿,那以后,她们应当会找到你。”傅彦行不确定傅毓对这事知道多少,便只说了这么多。

傅毓却道,“臣一直在调查此事,太长公主找到的人,分明不是……”

傅彦行打断他,“她们认为是,便够了。”

既愿为傅彦行所驱使,傅毓便诚意十足,主动说出自己知道的,“臣还发现,宣宁侯世子当年并没有死,只是一时还未查到他的踪迹。或许已不在大楚,又或者隐姓埋名仍在金陵。”

傅彦行摆手,“这些你还愿继续查,便继续查吧,不用刻意告诉朕。”他不是锱铢必较的性子,且用人不疑,自不会因为傅毓某些事情未对他全部坦白便认为他别有用心。

这也是他的自信,就算傅毓真的别有用心,他也不在意的。

“燕王那边,需要臣做什么?”傅毓明白他的意思,便换了个话题。

提起傅彦彻,傅彦行是不想主动对他出手的,燕王的势力如今还未成时候,这也是他选择先对藩地出手的原因。

“晋王叫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不用刻意与朕汇报。”他道。

傅毓出了宫,正碰到去安和宫里给魏太妃请安出来的傅彦彻,后者见到他一脸诧异,呵斥道,“你怎么进宫来了?”

傅毓一摆手,吊儿郎当道,“整日里游手好闲,被陛下训斥了,在宸阳宫面壁了症一个时辰。”

傅彦彻放下心来,他也是听说傅毓被皇帝召进宫了才递了牌子借着进宫看母妃的名义来查看究竟的,便也训道,“早就提醒过你了,明日便老老实实地崇文馆去听课去。你这副模样,若真惹恼了他,将你遣送贵晋阳,还怎么为晋王叔办事?”

宫中人多耳杂,他话也不好说太明显,又提点了两句便和傅毓一前一后出了宫。

云卫将二人谈话传给傅彦行的时候,他正执了笔在作画,手上动作不停,心中却不免叹息。他这位弟弟,尚如此沉不住气,又是哪里来的自信认为晋王是愿意为他效力的呢?

他凭着印象,将所思之景画复刻在纸上,又拿了彩墨上了色,等墨迹干了方才卷好,递给那云卫,“给萧府送去。”

如今云卫们已经很清楚萧府是哪个萧府,自然知道该将画送给谁,小心翼翼领了画轴,身形隐入黑暗里。

涟歌用了晚膳,躺在软塌上看傅彦行送来的医术。自明白陛下不是想考她医术学问之后,她时常这样看,却见望舒忽然走到窗边,开了窗接过来一幅画轴。

自从望舒到身边后,守夜的工作都被她包揽下来,晚间便只有她一个人在伺候。她将画轴捧过来,道,“陛下送来的,姑娘要打开看看吗?”

涟歌一头雾水,不是很明白陛下给她送画是做什么,但帝王所赐,不得不看,便道,“打开吧。”

望舒动作轻缓地将画卷开,涟歌看清画上内容,一下愣在原地,手中的医书“啪嗒”掉到地上。

画上的少女闭着眼睛靠在壁上,梳着双螺髻,光洁饱满的额头上是一点微微的红,睫毛微卷,嘴唇似蜜,神情恬静,睡得正香。

这分明是她!

看衣裳样式,分明是她从庄子上回濮阳的时候。

涟歌红着脸有些懵,问望舒,“陛下是什么意思?”

望舒也是从未开过情窦的少女,更不懂这些风花雪月的事,便道,“陛下传了话,说要礼尚往来。”

涟歌眉尖蹙起,望舒斟酌道,“或许,陛下是想叫姑娘也为他画一幅丹青。”

“宫廷画师何其多,干嘛非要找我呢。”涟歌喃喃自语。

偏她又不能进宫去问陛下到底是何意,只好一边琢磨着他的意思一边给他作画——又不能给除了望舒之外的人知晓,便只好在每晚睡觉之前偷偷画一点,她十分虔诚谨慎,立求将心中的陛下画的霸气威严些。

所以傅彦行收到画的时候,便发现小姑娘将自己画得跟个门神似的。

他气的牙疼,不禁问流安,“你说,她也看了不少话本了,怎还未开窍?”

流安站在他身后瑟瑟发抖,心里苦啊:奴才只是个阉人,为什么要问奴才这种问题。

不用过睡前作画的日子,涟歌书也不看了,美美睡了个好觉,第二日要早起随王氏一块儿去洪恩侯府喝喜酒。

她是一贯爱热闹的,况且还能见到霍璇,自然开心,早早的打扮好了便去西厢房等萧涟漪,却碰到王氏在替萧涟漪梳头。

“大伯母好,大姐姐好。”她行完礼,却觉得有些奇怪,大伯母掌管府中中馈,一向是很忙的,今日怎有空来给大姐姐梳头。

王氏往萧涟漪发间插了根红宝的玉钗,笑道,“眠眠再等我们一下,你大姐姐马上便好了。”

今日洪恩侯世子成亲,来往宾客众多,她是有心给女儿相看一个优秀的少年郎的,便想着将萧涟漪打扮得略隆重些。

萧涟漪性子十分温婉,甚至有些过于内敛了,就算往日里跟王氏出门,也不爱出风头,直把做母亲的急的不行。

都十四的大姑娘了,她不帮着看看怎么行?

等收拾好出门,正巧碰到去女家迎亲的花轿从街口路过,便拉着萧涟漪下马车去看,却发现着大红喜袍的新郎身后有位御侧脸很是眼熟,不由得多看了几眼。许是察觉到她灼热的目光,那人转过头朝她的方向看过来,正好叫涟歌看清了他的脸,果然是熟人。

霍璟。

她也不知霍璟有没有看到她,却不由自主朝他挥了挥手。

萧涟漪奇道,“眠眠,你跟谁打招呼呢?”

鞭炮声喧闹声此起彼伏,她没听清萧涟漪说的什么,便侧过头去听,正好错过霍璟看清她时勾起的唇角。

萧涟漪重复一遍,涟歌凑到她耳旁道,“新郎右边的那位御,是阿璇的哥哥,我看见了便同他打个招呼。”

“这么多人,他哪里看得到你?”萧涟漪说着话,也不由得朝霍璟看过去,恰与他含笑的双眼撞了个正着。

这是从未有过的经历,吓得她一下羞红了脸。

作者有话要说:嘤嘤嘤这章一边写一边哭,毓哥哥的童年太惨了。所以我又迟到了。对不起啊宝宝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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