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尔抵达芝加哥时，风不大，天飘着小雪，深冬夜晚不算多冷，但足以让他从昨天下午就烦乱的思绪里冷静下来。在航站楼缓缓前进的车流中，他轻松地认出瑞克的车，或许他应该等瑞克靠边停车，但去他的，现在已经凌晨1点了，他累得跟狗一样。所以柯尔迈开腿，边冲中间车道的那辆黑色车子挥了挥手。

一拉开车门，他就被打得十足暖气扑面撞了个正着。瑞克怕冷，非常怕冷——家里面，西亚先生总是是那个问说“我能把暖气调高几度”的人。这给了他无数次调侃瑞克的机会，一个怕冷的冰球运动员实在太说不过去了。但今天，他非常满意这个温度，迅速地把随身行李甩到后座上后，窝进座椅里，感觉全身毛孔都放松了。

“漫长的一天？”

“可不是嘛。”

“饿吗？你脚下有袋吃的。”

柯尔这下才发现车里那股快餐食品味道的来源：“麦当劳？你作为职业运动员的骄傲呢？”

“嘿，他们是这个时候唯一还开门的店了。还有补充一句，我听说科学证明，那些更经常表现谢意的配偶一般能维持更久的婚姻关系。”

“噢，”柯尔咬了一口汉堡，突然灵光一闪，说，“别担心，反正我们的，有效期：两年。”

瑞克被他这句结结实实地噎住了，几秒都没想出机灵话反击，好一会儿才认输一样地嘻笑着回说：“可不是嘛。”

柯尔难得能在拌嘴上赢过瑞克，瞄了一眼他吃瘪的表情后，就着得意的心情把那个汉堡消灭了干净。等他擦干净手指，才注意到车厢里过于安静了，只剩下被调到最低音量的电台声。狭小的空间里，他敏锐地察觉到瑞克的情绪不是太高。他下飞机的时候后，一闪而过的新闻推送黑鹰今晚的比赛虽然拖入点球，但明明是全取两分的*1。

柯尔有些不太确定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今晚的比赛你们没赢？”

“赢了，怎么？”

“没有，你今天非常安静。”柯尔侧过头看着开车的人，心想连侧脸都这么赏心悦目。瑞克半长的头发全部往后拨去，清爽地露着额头和耳朵，隆起的眉骨在一个急转弯后连上硬朗的鼻梁骨，线条利落充满了男人味。柯尔在心里不由得为那些在“芝加哥最性感的人”投票中选了瑞克·西亚的人大力鼓了鼓掌。

“我还以为你今天已经累得不想和人说话了。”

“呃，真贴心，”柯尔捏了捏眉心，不知道从何说起，“之前是这样不错，但整个旅程我内心的声音都在尝试给我分析这个案件。不客气地说，它一点逻辑都没有，假如我的精神有实体的话，那就像是被布洛克·雷斯纳*2单方面暴揍两小时，更糟糕的是它还没地可躲，因为我被困在了飞机上，没办法找个人聊天来让我脑中的声音闭嘴。”

瑞克毫无同情心地哈哈出声，连头都向后仰去了，再开口声音里都带着那么点幸灾乐祸的笑意：“好吧，让我们赶紧把它从布洛克邦邦硬的拳头下解救出来。你想聊什么？”

“这个案件，”柯尔脱口而出，但立刻又觉得有些抱歉，这个话题并不轻松，没有人会把一个阴谋当做睡前故事讲的，“我不敢保证我能比我脑中的那个声音更有逻辑，但……我或许是需要一个通道把这些想法排遣出去。”

“鉴于现在你我都困在这辆车里，说来听听。”

“我是认真的，假如你觉得我在说胡话，或者不想听下去的话，你可以随时打断我。”

“你这是在建议我们设一个安全词吗？”

柯尔微微一愣，反应过来时已经笑出来了：“是。那你的安全词是什么呢？”

“嗯哼，让我想个好的。”

柯尔两手交叠在脑后，靠在车椅上，偏着头看瑞克竟半眯着眼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他觉得有趣，这么一笑，也把压在心里的郁闷震散了一些。

“有了，黑布林。”瑞克说着，飞快地看了他一眼。

“这从哪来的？而且，准确来说，这是两个词。”

“你想让我在你对我的安全词大放厥词的时候说安全词吗？”

“好吧好吧，就是黑布林了。”柯尔觉得这个安全词蠢透了，当然鼓励瑞克想个安全词的自己更蠢。

“好极了！现在让我们来谈谈你的华盛顿探险之旅吧。”

“我都不知道从哪讲起，”柯尔听他用探险来形容自己刚刚过去的一天，觉得贴切极了，“你记得我上次和你说，CIA没有执法权，然而那件爆炸案的材料最后全部被移交给了CIA吗？”

“印象深刻，听起来就是阴谋论电影的开场白，怎么可能忘记。”

“我在华盛顿采访到了凯瑟琳，那位警员的、遗孀，”柯尔想到凯瑟琳让他滚的神情，顿了顿又继续说，“尼克曾告诉她，FBI的探员在爆炸案后曾经造访过两次尼克所在的分局，第一次是在爆炸案当天，当时是协助调查，待了一天不到就离开了。而第二次，就是在尼克对我申请限制令的前一天，但凯瑟琳说尼克也不确定这个消息的真假，因为他没有亲眼见到，是他的同僚聊天时提到，局长和FBI一位探员见了面。”

“这代表了什么？你得给我介绍一下背景啊。”

“你在开玩笑吗？你们美国肥皂剧里FBI和中情局的勾心斗角难道不够多吗？”

“你写新闻的时候也这么怼你的读者的吗？com'on，对你眼下唯一的听众好一点吧。”

“好吧好吧，一般情况下，一个爆炸案会吸引来ATF的注意力，因为他们对全联邦的爆炸物都有管辖权*3。这事发生在华盛顿，死者还是CIA高官，是个大案。不管是政治因素还是下个财年的拨款，应该出现的场面是FBI、当地警局还有ATF一起争夺这个案子的司法管辖权。但现实并不是这样的……”

“而实际发生的是，”瑞克接着他的话说，“ATF比出警警员更早地到达了现场，并且从此无声无息。FBI短暂地协助了华盛顿警方调查，然后也神隐了。但至少他们还在暗中观察案件的进展，否则不会在他们再次造访后，那个警员就申请了禁令。至于CIA，他们在本土没有执法权，这个案子的卷宗却在他们那。噢，你到底让自己卷进了一件怎样的案子里，柯尔？”

柯尔真的非常喜欢听瑞克叫自己的名字，他无中生有的卷舌音让这一切听上去一点没有那么糟糕了。他不由得露出了一个笑，“你看，这会儿你上道了。那么，现在你还想给我维持长久婚姻的建议吗？”

玩笑脱口而出的那一秒，柯尔就后悔了，但他没有时间思考为什么会后悔，他得找点什么话来阻止瑞克回应这个问题。但太迟了，瑞克暧昧不明地偏头看了他一眼，但又立刻把视线转移到前方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