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的夏天不似山下那样酷热难耐，山顶虽然也有烈日，但到底不闷热，如果下过一场雨，山间溪流汇聚成河，就更凉爽了。

“轰隆！”

大雨倾盆而下，她看着行人纷纷奔走躲雨。没有人喜欢这可怕的雷雨，油纸伞和蓑衣斗笠在这狂风中显得不堪一击，原本镇子上还算热闹的街道，这会只剩下几个来不及撤掉的摊位架子。

已经乌黑的天空亮出一道闪电，隔了几秒，又一声巨响，雷声如同天神的巨怒，下一刻便要像世人降下惩罚。

她叹了口气，想来今日也无法好好游玩了。

她转身飞跃至山间，正看到几颗巨石随着沙土和流水往山下滚去。她弹指间，便将巨石固定在了原地。

若滚了下去，不知多少人会遭殃。

她叹了口气，望了眼天上。

很快，她脚尖轻点，落到地上，化成了凡人的模样。

“吓死了吓死了。”她看到不远处那棵突兀的银杏树，摇了摇全身苍翠的时候叶子，在雨中抖了三抖，发出一声惊叫。

她慢慢走近，本想打声招呼，就看到那银杏挺直了树干，不再有动作，原本任风侵袭的枝叶也都张开了，像一把坚实的巨伞，撑开了一片躲雨的空间。

她心下觉得有趣，就装作躲雨的样子钻到了树荫底下。

暴雨渐渐平息，太阳的光辉拨开乌云照射出来，洒到山间。

趁还未燥热，就享受此刻的温暖吧。她轻轻合上眼，沉睡过去。

“你还好吗？”

她醒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一个娇俏的女子正看着自己，那女子的眼神里满是好奇，一步步靠近着。

“失礼了。”她蓦地站起来，掸了掸身上的尘埃，以为是打扰到了眼前这位妖精的修行。

“咦，你身上都干啦，这么快。”女子拎起她的一片袖子，小心打探，“刚才雨明明很大……我是说，这山里也没个躲雨的地方，雨刚停一会，你没有被淋湿吗？”

女子显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急忙解释了一通。

“树下躲雨，就没有淋湿。”她答，“后来便天晴了。”

“哦，我叫恩……银杏，你呢？”女子问。

“我？”

“你是人吧？不是……”银杏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我是说，你是烟三人吧？”

烟三便是山下的镇子。

“我……”她意外对方的单纯，一时间也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恩，是的。我叫——”她环顾四周，不知怎么的，脱口而出了一个名字。

“——梧桐。”

“哪有人叫树的名字的。”银杏有些不满，又忽然想到什么，一下子涨红了脸，声音也提高了不少，“你是戏弄我吗？银杏就是我的名字！”

“不是。我叫梧桐，恩……口天吴。”看到少女愠怒，她只得解释。

“这么巧……”银杏腹诽，“好吧，看来是我与妹妹有缘了。”

她怔愣了一下，才想起自己化成的不过是十几岁少女的样子。

“吴桐妹妹，你平日都喜欢到这来吗？这样躲懒，不用帮家里做活？”

烟三平民女子，多以女工刺绣补贴家用，这一年干旱，更是需要额外的银两才能去山外的市级换些粮食。

“不用。”吴桐靠着树干，躲在树荫下乘凉。

“你是富人家的女儿？”银杏皱了皱眉头，“看着不像呀，瘦瘦小小的，打扮也没有很贵重。”

“衣着样貌都是身外之物。”吴桐道，“这些都不重要。”

“哼。”银杏道，“果然是富人家的小姐，身在这些外物之中，自然不觉得重要。”

“你很需要钱吗？”梧桐疑惑，一只树妖为什么需要凡人的银两。

“我不需要。可是……可是世上有这么多穷苦百姓，我若是能有一些，也能帮帮他们。”

“你很善良。”吴桐道。

“也不是……”银杏羞红了脸，“我……我想帮帮他们，因为我是——”

“是什么？”吴桐问。

“我不说，我若说了，你怕了我，就不会来了。”银杏道。

“好吧。”吴桐便没有再追问下去。

“你说，日行一善，终能得到好报吗？”银杏问。

“什么样的好报？”吴桐问。

“恩……像是……得道成仙什么的。”

“要看机缘。”吴桐解释，“何况有些人，前世罪孽深重，那今生的善也只是弥补过错罢了。”

“那，那……”银杏似乎很是苦恼，“我做的还不够吗？我也不曾有什么前世啊……”

“怎么了？”吴桐问。

“你看你看。”银杏把吴桐拉到树下一个角落，对着树干上的纹理道：“这些是我自己长出来的，这些是我添上去的。每一条都是我做过的好事。”

吴桐看着树干上密密麻麻的条纹，没有提醒对方已经露出马脚。

这一日，吴桐又忍不住去了树下，却未发现银杏的真身，树上的枝叶耷拉着，显得没有生气。

她也不急，已经入秋的天气格外凉爽，她就这样靠着树干，俯瞰山下那片自己守护的土地。银杏的香气可以从老远飘过来，吴桐看到了，银杏在镇子里买布，她将头发用布包起来，穿着粗布以上，干练地收拾着自己的摊子。

吴桐远远望着，看银杏忙了一天，面色都不好了，便去往山涧舀了几勺泉水，慢慢浇在树的根部。

银杏一忙就是一日，吴桐兴冲冲从山下跑上来，在半山腰与一群孩子挥别。再来到树下时，脸上还是红扑扑的，她看到吴桐，激动地跑过来，开始炫耀自己做的功德。

“我今天帮忙卖布，转了好多钱，那些孩子有了口粮，都乐得围着我转！”银杏一边说，一边笔画，生怕吴桐想不出当时的样子。

“对了，你来了多久了？今天是不是有人给树浇水了？你看到是谁了吗，我要好好谢谢他。”

“没多久。”吴桐摇摇头，“怎么了，为什么要谢？”

吴桐佯装不知，银杏也怕拆穿，只能支支吾吾地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来遮掩。

“三日后便是乞巧节，你那日若能抽出空来，我们一起去市集逛一逛好吗？”

吴桐点点头，总是无事，哪一日都是可以的。

乞巧节的市集一直延续到傍晚，白日大多人家还在务农务商，吴桐在天上徘徊了很久，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晚一点再出现。所幸，她看见银杏也很自然地下山先去行善，而没有固执地在山上等她。

那天，有位神路过烟三，与吴桐闲聊了片刻，再去市集的时候，天已经暗了，镇子上张灯结彩，只是人并不多。

吴桐怕是晚了，急忙赶到镇子上，就看到银杏被一群十三四岁的少年围着，拿树枝戳打。

“哪里来的小妖精，穿成这样成何体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