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季青这才看到小安身后跟着的，那位清清泠泠的夫人。

模样看着三十出头，清癯高挺，鬓发梳得光亮，鼻梁上架着副圆框平光镜，着的件玄青色长袍，作着是男装打扮。

是长福班的女班主，冷涔云。

梁季青四年前尚未去北平之时，就听过冷涔云的大名，师承的是有‘活周瑜’之称的瞿晓湘，小生堪言北平一绝。

只可惜，待他去到北平，冷涔云已息影离京。

一桩憾事，万没想到，倒是在今天机缘巧合补了缺。

只可惜时机不对。

梁季青勉强挤出丝笑来。

冷涔云倒是未在意，抬手敬了杯茶。

长福班是上月被请来下乡唱大戏的，为的是永和镇一年一度的盛典庆日——桂节。小安是气运好，这才恰巧撞上长福班歇在永和镇的最后一日。

冷涔云推来一方契子。

列的是梁母生宴堂会上预备唱的戏折。

梁季青心思却是老早飘回那无忧寺了，

他看得囫囵，朱笔落了名，这厢算是订下了。

交足定银，立契签约，直到冷涔云告辞离开，梁季青都未缓过神来。

请这戏班上门唱堂会，是他的提议。

近梁母生辰，他自是请缨挑梁操办。本就是散生，家中近来又不安平，梁母是只愿小办的。

“切莫劳神费力，多陪娘说说话就好。”

一双眼，墨一般，深远却空洞。她朝半空探出手，连带着那目光一并错了位。

她还戴着那只扭金镯子。喜欢得紧，宝贝得紧。

梁季青看得鼻头一酸。

他截住了梁母那只在半空中摸索着，却偏了位的手。青白且凉，像极了骨瓷，他攥着，拿掌心，拿脸颊，去暖那浸凉的指尖。

唇一张一合，梁季青好容易才将打烂了腹稿的话吐出。

他寻思请个戏班儿上门，来母亲祝寿。

梁母有些错愕，但到底是宠他，允了。

她自是看不见梁季青那未忍住的泪的，他忙抬了手去挟。

这场戏，是为了给梁母庆生，

但同样，也是为了给梁季玄送行。

再过两日，梁母生宴那天，也恰逢了弟弟的七出。

梁母是再也受不得这刺激了。

但梁季玄，也总是需得入土为安的。

借着这出生宴堂会，为季玄出殡，实属下策，

但又无其他法可为。

梁季青下意识抬手按住胸口，那里空空落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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