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汤包于白雾散尽后现身,褶明晰,皮透亮,丰沛汁水坠得包底平圆。细盅瓷碟在旁,盛着小半香醋,清冽而澄甘。
该是勾人腹欲的。
平日里的心头好,梁季青现下却只觉腻厌。
他未动筷,皱眉等着莫绛红开口。
但桌对面的莫绛红,似乎真只为邀他共进一餐早食。
他吃得好认真。
筷尖一戳,一挑,半透的皮便嚯开条细缝,蓬软白雾滚出,释出醉人肉香。莫绛红垂下头,将那鲜香汁水吮净,又慢条斯理地把皮拢起,整只包身送入口中。
一枚,又一枚。
他咀得细致,咀得发热,咀得郁得发青的颧腮上擦出两团淤红来。
梁季青的一颗心随着那咀嚼声点点抽紧。
“青哥,”
莫绛红在他爆发的前夕突兀开了口,
他似乎是被那肉汁滋养了,嘶哑嗓音浸得柔润,
“青哥,我想,通观这永和镇,毋能有第二人能如你般懂我,”
他抿出记凉薄的笑来,“我们自打出生之日,便不是孤身一人。”
“缺一,则不能完满。”
梁季青一夜未睡,头疼欲裂,不愿同他绕这些虚圈子,
“青黛的死因到底是甚么?”
“那季玄哥又是因何而死的呢?”莫绛红浅浅笑着。
梁季青面色沉得发郁,他不能、不愿再将亲兄弟那冗长繁杂的死因翻出来剖析一轮。
“这不公平,青哥。”
莫绛红拿黑琉璃般的一双眼望他,又邃,又深,又透。
甚么不公平?梁季青直觉面前这人想说的并不是互道死因。
这不公平。
梁季青下意识去摸怀里的那根签子,他在西山为季玄求的最后那一根签
——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哪怕生死亦不能将他俩分割。
梁季青难能否认这根签给了他多大慰藉。
但莫绛红抽到的是甚么?
这不公平,青哥。
‘我们自打出生之日,便不是孤身一人。缺一,则不能完满。’
背逆着光,莫绛红表情隐晦莫辨。
“近来永和镇鼠灾成患,青哥可切记当心阿。”
他润泽的嗓音,在永和镇特有的湿冷晨雾里沉沉浮浮。
梁季青如遭雷劈,他生打了个哆嗦。
这声唤他实在太过熟悉,他听过了十余年。
独属于莫青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