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第八章(2/2)

习武之人走路总是没有声音,苏之衍没注意到薛翛进来,倒是院里的鸡看到他先惊叫了一声。

苏之衍下意识一回头,也被站在他身后的薛翛吓得一抖,手里满满一瓢水一下洒去一半。

薛翛没看向他,也没寒暄,只是饶有兴趣地看着那只鸡,笑着出声道:“梅公子,你这大概养得是一条狗。”

苏之衍叹一口气,还未及出言,便听薛翛又道:“小公子年岁看来也不大,怎么偏要像个老头一般天天叹气?”

他顿了顿,伸手捻了捻下巴,盯着苏之衍道:“莫非,小公子是不想见我?”

苏之衍轻笑一声,摇头道:“我只是在想,这百无用处的围墙还不如拆了的好。”

薛翛也笑,回身腾起,一步便又回到了墙檐之上,又一闪身,人影消失不见。

门口传来“当当”两声扣门声。

苏之衍哑然失笑,走到门口给他开了门。

薛翛站在门口,没有丝毫进门的意思,只望着苏之衍,笑道:“梅公子,我们去游山玩水如何。”

苏之衍的目光略过他,看了眼门外停着的马车,心便不自觉地沉了下去。

他深吸一口气,却不叹出来,看着薛翛道:“稍等我片刻,容我再取些东西来。”

言罢便转身进了院子。

薛翛没进去,只是解了缰绳,兀自靠在马车边等着他出来。

苏之衍要拿的的东西并不多,只有一张琴,一个装着几件衣裳的包袱,一包药,和一封没有写明收信人的信。

桃花谷在寒涛城,去寒涛城却不路过庸州,苏之衍把信交给了燕子,劳她代转钟鲭。

薛翛在一旁瞧着,却并不跟他说“你大可不必担心”之类的宽心话,因为他也知此行乃是自投囹圄,纵是天下第一剑客,也不有十足把握能够全身而退。

他只和燕子说,不必难过,你阿梅哥哥一定会回来的。

驱车登古原,夕阳下有人在曼吟低唱着不成曲的小调,声音飘来的时候已经是零零散散的了,落在车上两人的耳朵里,更像是一根无形的稻草——不是救命的稻草,而是压在濒临绝境的骆驼身上的那根稻草。

“明知山有虎…”

“偏向虎山行…”

苏之衍坐在车厢里往外看着,薛翛在车厢外驾着马,谁也不说话。

海风拂面,隐隐约约可以听到浪涛拍岸的声音。

寒涛城的界碑就在不远处,薛翛却不进,驱车绕开,停在了一个荒村边上。

薛翛钻进车里,看了眼苏之衍的琴,冲苏之衍勾了勾手,道:“到了,你抱着琴,我带你出去。”

苏之衍愣了下,并不理解薛翛的意图,但还是依言抱起了琴匣,看着薛翛,等着他做下一步指令。

薛翛笑了笑,伸手拉过苏之衍与他一起钻出车厢,接而伸手揽住他,奋起一步,飞跃到的车外的一间破屋屋顶。

一连跃过五间房,薛翛松开苏之衍时,两人已经是离了马车十丈开外了。

这是个根本不可能有人居住的村子,村里房子似乎是被水泡过,墙面房顶满是青苔,径中院里,杂草生得比围墙还要高。

苏之衍转头看了看薛翛,微微退缩一步,心中突然涌上一阵恐惧。

对于眼前这人,除了知道他的名字是薛翛以外,其余皆是一概不知,自己凭甚如此相信他?

明明是说要去桃花谷,却为何又来此荒僻之地?

何况这人还是个断袖,若他此时要做些什么,自己岂非如同砧板上的鱼肉一般任人宰割么?

苏之衍又退一步,不自觉又抬头看了薛翛一眼——他并没有看过来,只是认真地盯着脚下的破屋。

我保护不了你吗?我能的。

你凭什么相信我?

凭我是天下第一剑。

苏之衍脑中忽然闪过那日薛翛说过的话,只一瞬间,心头的愧疚便压过了恐惧。

若薛翛真对他有什么企图,似乎根本用不到等到现在还不动手,除非他是个疯子,有什么奔赴千里迢迢只为杀一手无束鸡之力之人的癖好。

何况现在自己正跟他独处于荒郊野岭,即便后悔,也为时已晚。

薛翛当然不是疯子,对苏之衍也没有什么旖旎心思。

他来这村子只是为了找一个人,找一个能让虞松头疼不已,一个能让虞竹发疯的人。

江亭鹤。

许是这几天刚下过雨,地上还有几湾没被晒干的水洼。

屋角有一个崭新的水缸,水缸里头空空如也,一滴水没有。

薛翛蹲下身从房梁上扣下一块湿漉漉的木头扔进缸里。

只听得“咚”的一声,惊起房边树上一只夜宿的乌鸦。

清风拂过,天地陷入静默。

“薛翛?”

忽闻得有人声从身后传来。苏之衍和薛翛一同回身看去,只见与两人相隔一间破屋的房顶上,竟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人。

月光轻柔洒下,即使是黑夜里,仍旧予人光明。

这人长身而立,面容介于少年英俊和青年潇洒之间,他穿了一件翠竹色纱制外衫,外衫里衬了件白色长袍,腰间系了一条如意云纹的腰带,一眼望去便能知这人定非凡夫俗子。

薛翛并不动,站在原地看那人,笑着寒暄道:“久违。”

那人也笑,负手信步而来。

他的轻功十分漂亮,冯虚跃步竟是如履平地,悠哉如黄鹤御风。

他停在两人跟前,先看了看苏之衍,然后才看向薛翛,出声问道:“这位公子是?”

薛翛道:“这是我捡来的表弟,叫梅七。”

那人一愣,转过身看着苏之衍,敛衽揖礼,正色道:“原来是青山梅七公子,在下江亭鹤,久仰久仰。”

苏之衍并不惊讶于江亭鹤知道他住在何处,只拱手揖还一礼,笑道:“不敢。”

抬眼四目相对,两人相视而笑。

薛翛在一旁冷眼瞧着两人这副一见如故、相逢恨晚的模样,不出声了。

江亭鹤倒也不在意他,只笑吟吟地望着苏之衍,问道:“不知梅七公子为何会来到这荒芜之地?”

苏之衍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便将目光投向了薛翛。

薛翛看了看他,脸色缓和许多,笑了笑,对江亭鹤道:“来找桃花谷。”

桃花谷这三字一出,江亭鹤便变了脸色,扭头沉着脸地看着薛翛,问道:“找桃花谷做什么?”

薛翛没回答,只是对江亭鹤说道:“你先带他去你家,我把马车送到寒涛城里去,回来再跟你解释。”

寒涛城不算大都城,自然比不上庸州或京城的夜晚繁荣,但就算没有连天不夜,也实在不至于一点灯光都没有。

薛翛走南闯北许多年,从京城到江南,再到边塞,甚至说到了关外,他都从未见过有寒涛城这般,夜里连点儿烛火灯笼光都没有的都城。

寂静如同死城。

城门大开着,也没有戍城之人,薛翛却不敢贸然把车驾进去,只得继续打马,一路疾驰,寻得了个村镇,将马寄在客栈之中。

荒村之下竟别有洞天。

江亭鹤带着苏之衍跳进废屋,推开薛翛刚刚用木块砸的那个缸,眼前赫然出现了一条向下的甬道。

甬道里没有光,江亭鹤从怀里取了个火折子,边走,边将墙上的灯点亮,苏之衍这才看清,原来地下也有门,而且还不止一扇。

打第一扇门,入眼满是刀枪剑戟,冰冷刃光直叫人不寒而栗;打开第二扇门,只见满地黄金珠宝逦迤,置如砂砾;直到打开第三道门,苏之衍才见到了带着床的一间房。

江亭鹤有些腼腆地挠了挠头,对苏之衍道:“陋室难入眼,还请梅公子别嫌弃。”

苏之衍摇摇头,笑道:“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江亭鹤笑了起来,道:“梅公子这怕是在骂我地头蛇。”

苏之衍笑道:“郎君玩笑了。”

江亭鹤道:“不不不,‘地头蛇’这称呼我的却是喜欢得很。”

他顿了顿,引着苏之衍进屋,将茶与他递来,继续道:“不瞒公子你说,方才那两室财宝皆是我盗来。今日你我一见如故,不知还能否有幸交到梅公子这个朋友?”

苏之衍不假思索道:“自然可以。郎君才是折煞我了。且不说天下无不识荆者,只说郎君将财物珍宝皆置之度外,肯居此室,又肯实情相告于我,定非贪财宵小之辈所为,即便是盗,也是侠盗。交得郎君为友,乃是我三生有幸。”

江亭鹤大笑,道:“郎君谬赞了!梅七公子果然名不虚传,若非是此等气魄,又怎能写得出绝世之曲?”

苏之衍想起那日浣春苑弹曲的两姐妹,叹了口气,摇头道:“郎君才是谬赞了。劣作罢了,难登大雅之堂。”

“非也。”门外传来薛翛的声音,他开了门,兀自走进来,坐在了桌前,看着苏之衍道:“曲皆是妙曲,只是弹曲的人能分得出个三六九等罢了,小公子若要这般妄自菲薄,那才真是在骂人了。”

薛翛指了指江亭鹤,笑道:“就像他,即便是给他本《万里山川图》的谱子,他也能弹得像《十`八`摸》。”

</p>

@百书库 . www.xuanshu100.net
本站所有的文章、图片、评论等,均由网友发表或上传并维护或收集自网络,属个人行为,与百书库立场无关。
如果侵犯了您的权利,请与我们联系,我们将在24小时之内进行处理。任何非本站因素导致的法律后果,本站均不负任何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