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秋赢了,心中却并没有胜利者所该有的优越。www.dizhu.org
但他却故意摆出一副胜利者该有的姿态,居高临下地看着江亭鹤
他不知道心中那隐隐作痛的感受从何而来,却仍是努力强迫自己将其忽略,并做出了胜利者该做的事——乘胜追击。
池秋盯着江亭鹤的脸,不愿放弃他面上表情一丝一毫细微的变化。
他故作悠哉,轻声说道:“当初你出走,便应该做好与桃花谷再无瓜葛的准备,何况,桃花谷的少谷主,是我。”
风从山谷吹来,将围幔轻轻拂动。
山尖尚有未全然调尽的桃花,零星花瓣随风而下,乘风飘然于空,摇曳落入酒杯之中,将映在杯中的人影荡开。
江亭鹤抬头迎上他的目光。
“用不着你提醒我。”他面无表情回应,“不要太瞧得起自己,我做什么都与你无关,都与…都与你们无关。”
我想做的,只是守护这个早已不复存在的家,守护桃花谷,而已。
江亭鹤到底没有将这句话说出口。
“哼。”池秋嗤笑一声,“天真。”
天真。
江亭鹤并不反驳,也无法反驳。
他确实是天真得很。
屹今为止,他仍是觉得桃花谷尚还是记忆中的桃花源,或说,桃花谷尚还能变回曾经那与世隔绝,如仙境般的避世良苑。
桃花谷尚还有救。
他非是不知放弃与遗忘会让他多轻松,他非是不知浪迹天涯有多逍遥,他也非是未曾尝试。
只是根,到底深扎在桃花谷,无法拔除。
他有意摒除一切关于桃花谷的字样,甚至连路遇桃园,有卖桃子的摊贩,都得躲得远远的,有关桃花谷的消息仍是源源不断地大脑接受到。
斗争良久,江亭鹤终是放弃挣扎。
大概…命数如此。
苏之衍看不出江亭鹤究竟此时如何心境,再看池秋表情,竟也是有些古怪。
他有些后悔。
只有这时,他才幡然醒悟,原来这一众人中,他最可以,也是最应该依靠的人,是薛翛。
他觉得羞愧难当,因为彼时他对薛翛的态度,似乎却有偏激,而此时,他满心焦急,唯一念头便只是:薛翛…什么时候能来?
江亭鹤兀自想着什么,全将池秋的话当做耳旁风,一个字也听不进,他似乎也觉无趣,有悖自己凭此寻乐的初衷,于是也便转移了目标,将目光投向苏之衍。
苏之衍正正与他对上目光,心中咯噔一声,暗道一句暗道不妙。
他连忙将目光转移。
“你躲也没用。”池秋不怀好意笑道:“这次,我看薛翛救不救得走你。”
“他估计现在自身都难保。”
苏之衍并不想回应他,听他这话,心里却也难免焦躁。
江亭鹤将目光投向苏之衍,苏之衍感受得到,其中略带歉意。
苏之衍摇了摇头。
他也不知道自己摇头要表达什么。
可能是想说没关系,不用感到抱歉。
却也不是。
江亭鹤所作所为,无疑是将他送入虎口,若说真是心无芥蒂也毫不可能。
只是事已至此,苏之衍仍不知江亭鹤目的为何,只能将命运交托他手,听之任之。
“我要见二谷主。”江亭鹤仍望着苏之衍,话却是对池秋所言。
“你说见就见?”池秋反问。www.dizhu.org
“她必须见我。”
“你不能见。”
此时暖阳正悬,这道声音却似山泉凛冽,涓涓细流,却将料峭寒意送入心底。
是玉姑。
三人皆是将目光递去。
江亭鹤挑眉反问:“我凭什么不能见?”
“你就是不能见。”玉姑不容置喙道,“若你仍想桃花谷在,你便不能见。”
“玉姑…你不要逼我。”
玉姑沉默半晌,指着池秋,道:“虽然我一直很讨厌他,但是这次,我…或许得站在他这边。”
她这么对江亭鹤说,目光却始终是向着苏之衍。
苏之衍也对着她的目光,眼神中却什么情感也不包含。
他向玉姑勉强一笑,将目光移向江亭鹤。
池秋冷哼一声,将头拧向一边,对于玉姑的话嗤之以鼻。
江亭鹤眉头紧皱,瞪着玉姑。
几人僵持良久,都未有人再出一言。
气氛剑拔弩张,苏之衍觉得,似乎下一秒,三人中便会有一人突起发难,然而三人谁都没动。
微风拂过,风中似乎有甜腻腻的味道,远眺而去,谷中漫布一片红粉雾气,整片山谷都被笼罩其间,影影绰绰的树影露出,见苍翠新换红粉,似春日桃花盛放。
江亭鹤一愣,呆滞转头望着苏之衍。
“你们的闲事我不管了。”
说完这句话,他将目光从苏之衍脸上转移向玉姑。
“桃花谷的事,我再不管了。”
“教我再回我院里看看吧。”江亭鹤勉强笑笑,表情有些落寞,面上看来,似乎是真的释然。
无能为力的释然。
“我的院子,还在的吧。”他小心问玉姑。
小心翼翼的语气,教余下三人皆有些动容。
池秋将脸转过去,故意不去看他。
“嗯。”玉姑轻声回答,“你走后…便没人去了。”
江亭鹤露出一个略显疲惫的笑容,语气中满是真诚:“多谢。”
言罢,他又转过头,对苏之衍道:“抱歉,梅公子,辜负了你的信任。只是…我也绝不会害你。”
苏之衍点点头,向他报以安慰性的笑容。
“陪我走走吧,陪我去我院子里逛逛。”
“不行。”
苏之衍未出声,池秋抢先回绝他道:“你走可以,他,不行。”
江亭鹤遮掩在宽大袖袍下的手紧紧攥成拳头,眉头难以察觉地皱了一下。
“有何不可?”他将情绪收敛,尽量将面上表情控制住,好教人觉得他听池秋此言,也仅仅只是微微惊诧,而无甚过激反应。
反倒显出有些刻意。
池秋眯眼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遍,心下不觉窦疑丛生。
“江亭鹤你…”
他话未说完,便被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打断。
身后木柱听得一声沉闷声响,是有什么钉进木头里的声音。
池秋鬓边发丝无声飘落。
“别欺人太甚。”
江亭鹤的衣摆轻轻晃动,人却立于原地屹然不动,仿佛方才出手并非是他。
池秋却一反常态地噤了声,只直勾勾盯着江亭鹤,一言不发。
他脸上表情意味不明,怒气中,似乎又掺杂着隐忍,与不可置信。
不可置信。
他愣在原地,不知独自想着些什么,却也真的未揽着江亭鹤带着苏之衍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