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没等他跑几步，头顶上便掠过一片阴影。这群人训练有素，迅速分成两拨将巷子前后一堵，然后同时出刀攻来。景旭无暇多想，凭着直觉往地上一滚，两道明晃晃的寒光擦着他的脑门砍了个空。少年狼狈地在地上打了个滚，然后撑地起跳，反手虚晃一招。这招烟迷雾锁是从欧阳少华那照着学来的雾雨剑法中的一式，少年没能学得欧阳家的口诀，因此也只是照葫芦画瓢，用出来也不过是个架子。然而此时此刻顾不得这么多，至少这架势摆足，剑光唬人，趁着这下唬得两边围攻的刀光收回了一瞬，景旭也不恋战，直接纵身起跳翻过旁边的围墙，一头钻进了巷子里面。

他想法是不错的，本来光明教的教众就长于轻功，又是人多势众，在屋顶还有大路上与他们追逐只会马上被追上，唯有在巷子里绕圈才能勉强拼一拼。偏偏景旭不大认路，又没个方向，跟个无头苍蝇似的乱跑乱蹿，哪能跑得掉？不多一会，便又在巷子口里被堵了个结实。

眼见对方人多势众，自己这点三脚猫功夫更是插翅难逃，景旭见求生无望，心下一横，想着横竖不过一死，拔剑出鞘：“以多欺少，要不要脸？”

这样说着，景旭一剑挑出，只冲着那领头的直接冲了过去。他心知自己难以抵挡这么多人，那么至少弄死一个算一个，也好过黄泉路上做个孤魂野鬼。只见旁边刀光各个指着要害而来，他不闪不避，却逮住一人的兵器用力一劈。这些个人见他武功甚是平常，都轻视他，随手抬刀一挡；却不想这少年武艺不甚出众，手上的兵器看着也是寻常，却一下子将自己的兵器砍成了两截。原来景三爷知道自己这儿子功夫不佳，又性子跳脱好出头，便用心锻造了一把看似甚为朴实平常的利器给儿子带上。

因而这一下子着实叫人吃惊，那领头的教众不禁后退两步，景旭求生心切，直接仗剑直刺对方腹部；结果见对方一个旋踵，竟贴着剑尖飞快后撤，愣是没让他刺中。

“！！！”景旭惊骇，若是换了其他人，定时料到凭着光明教鬼隐步，哪能叫他那么轻易地得手。少年头次出门游历，见识这等轻功，不禁心下骇然，自觉逃脱无望，想起之前还对燕鸾置气，又是懊悔又是难过。眼看旁边十几柄弯刀寒光闪烁，他不禁吓得闭起了眼睛。这个时候忽然听到旁边刀剑相击，景旭忽然感觉到自己手腕被一只纤细的手指捉住，睁开眼时却是燕鸾。少女似乎还是在生气，一边抓着他奔逃，还不忘撇着嘴瞪他。

“笨蛋！”

“燕——”

景旭见她虽然与自己生气，却还顾着来救自己，立刻重新振作了起来，旁边这些个人一下子都看不见了，只顾着想叫她名字跟她道歉，却被旁边的攻势打断，被燕鸾抓起一路飞奔起来。

天山的“踏雪萍踪”本就是适宜女子所习，燕鸾又年纪尚小，体量轻盈，若是她自行逃走，或许尚有生机；只是她绝不愿舍弃景旭一人逃走，明白过来之后，景旭对她喊道：“你先走，不要管我！”

“我不！”

“燕姑娘！”景旭也急了，她拖着自己，速度大打折扣，如此一来，很快就会跟刚才一样被围上。只是燕鸾死死拽着自己不肯撒手，他正要甩开时，忽然见后头这些追兵甩出好几条铁索。这些铁索头前缀着沉重的铁质尖头，若是刺中一下必定血肉模糊。

以自己的剑术，根本不可能同时击落来自各个方向的铁索，少年无暇多想，立刻挺身拦在燕鸾面前。

就算是死，自己也不能连累最喜爱的姑娘啊！

铁索离他只有几公分的距离，忽然听见一阵叮叮咣咣的声音，一柄重剑横插而来，沿着一道精妙的弧线扫落，然后灵敏地转向，猛然一个横扫。

两招。

一切发生地那么快，时间仿佛出现了停顿一般，沈凉将剑插入背后。过了两秒，空气中才出现了鲜血飞散的声音。

“且留你们一条命。”

他很少下狠手，虽说这些人都是光明教精锐，留一个便是一个的祸患，却总不该将火气发泄到听令行事的教众身上，因此他不过略施惩戒，伤了几人。趁着这些人不敢攻上，沈凉看了一眼身后这对小家伙，少年少女仰着脸，茫然吃惊的神情仿佛两只巢穴中嗷嗷待哺的雏鸟，沈凉不禁想起什么来，叹了口气，直接一手一个提着领子，带着他们消失在了拐角。

景旭脱了身，被放下来时首先不是向沈凉道谢，却是一把抱住了燕鸾；“燕姑娘对不起对不起——我差点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呜呜呜呜...”

“傻瓜！”燕鸾哇地哭了出来，顾不得旁边还有人，两个人哭成一团。要不是沈凉咳了一声表示自己还在呢，怕是他俩不知道要抱到什么时候去了。

燕鸾眨眨眼睛，红着脸将景旭推开了，两个人想起欧阳少华还身陷囹圄，立刻拉着沈凉往百草堂那边跑，一路上叽叽喳喳说了百草门发生的事情，景旭还补充了之前自己偷听到光明教对话的始末。

走到挂着休业牌子的百草堂门前时，沈凉只嘱咐了一句：

“你们俩去外头躲着。”

说罢转头抬起脚，一脚踹上了大门。

就听轰隆一声，整扇门齐齐倒进了屋里。

49-2

景旭和燕鸾趴在不远处的屋顶上，盯着百草堂的出口。两个人经历了方才一番惊魂，早就和好如初，偎在一起一边盯梢，一边说着些亲密的话。

“是我不好，不该与你置气。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表哥对我们家一直是很好的，我一想到自己都没有办法帮他的忙，就很生气...我不是在对你发火...所以不要生气了。”

“你呀，当真是个天字第一号的大傻瓜。”

“燕姑娘？”

“还燕姑娘，再这么喊我真的要生气了！”少女作势要生气，景旭赶紧拉着她。

“那、阿鸾？”

“哼。”

燕鸾享受着景旭的讨好，两个人红着脸，牵着手依在一起。少女低低地说，“你之前总是说，表哥是除了爹娘之外唯一对你好的亲戚。”

景旭说，“那年冬天，我们家才回到扬州时...家里没有时间准备足够的柴火，我去问欧阳家敲门，他们却连门都不肯让我进...结果表哥偷偷把他的零花钱塞给了我，那个冬天我才能穿上棉衣。”

“......想不到欧阳门主居然是这样的人。”

“我在外头被欺负了，表哥会过去帮我出头；后来我想学武，表哥说家传的雾雨剑法没法教我，但是我要求他比划给我看时他从来没拒绝过。好几次我在外面闯了祸不敢回家，都是表哥帮我掩饰过去的...”

景旭一边回忆着一边说。

“这个世上除了爹娘，就只有表哥对我好...现在又多了一个你。”

燕鸾眨眨眼睛，靠在他旁边，“这就够了呀。师父说了，这世上许多的人之中，但凡能有几人能对自己真心相待，就已经非常奢侈啦。”

少女掰着手指数起来。

“你看，我自从跟着师姐离开天山，一路上有人看我年纪小便欺我、骗我，要么便轻视我，利用我。他们可以先是夸我好看，我不理会便转头就说我没有教养...”

燕鸾微笑起来，看向景旭。

“但是也有分文不取就帮忙修剑的欧阳少爷，刚刚救了我们的沈大侠...还有你这个功夫奇差，还总爱逞强的大笨蛋呀。”

“阿鸾...!”

景旭涨红了脸，又拿她没办法。

少女眯起眼睛戳少年的脸，“呼呼呼。虽然师父是不收男弟子，但是我也有个功夫不错的师兄。当然不及师父，但是你要是想学，我倒可以帮你去求求他～”

“天山的功夫不都是女孩子学的吗？”景旭脸色古怪。

“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