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端摇了摇头:“还没呢,总之是要找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
“带够盘缠了没?”罗笙采接着问。
夏端点了点头:“自然。”
罗笙采点了点头,递给了夏端一个匣子。夏端打开一看,一柄玉如意正静静地躺在里面。这玉质地莹润,在昏黄的烛光里泛着温和的微光。
“只盼着你们万事顺心啊。”罗笙采沉声道。
“哥,”夏端望着他:“日后若有机会,一定回来看你。”
罗笙采却摆了摆手:“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走都走了,还回来做什么?”说罢,他叹了口气:“等我再老些了,致仕回了家,你们再去找我吧。”
“好。”夏端重重点了点头。
没过几天,曾玉泽收到了来自北平的一封密信:杨墨告诉他,夏端失踪了。
随之送来的还有两个极为严密的铁匣子:曾玉泽打开一看,一个装着的是他之前给夏端的兵符,另一个里面是夏端的官印。
事已至此,一切明了。
那人舍下一身的荣华富贵,跟他换了余生的自由。
夏端临走前已经在信中嘱咐好了杨墨边防的要务,胡知府那边一直也是杨墨在周旋,他这次写信自然也是受了夏端的嘱托。
曾玉泽把信看了一遍,而后便烧了。
他下了诏书,隐瞒了夏端的失踪,只说让征虏大将军夏端驻守北平,非诏不得回。
反正夏端平日里也不是个爱出风头的,这样还能稳定军心,也不怕北平的官兵们见不着他起疑。
而后对夏端和崔翊程都大加褒扬,追封崔翊程为开平王。
他说:“令行禁止。不居功自傲,不贪图女色财宝,居高位二十年,不偏不倚无过失。当世有此美德者只一夏端。”
后来,朝廷里的人上人们照常心忧天下,夏端呢?
他和崔翊
程左思右想,最后还是回了江淮一带。
他们生于斯长于斯,又在那里相知相遇,无论如何都不舍得离开。
不过夏端和崔翊程并没有去淮西的家乡:那边还是有人认识他们的,被认出来就不太好了。
他们一起去了巢湖边上的银屏山,在山下的小村落里赁了一个院落中古树参天的小屋。村落就在山边上,走不远就能看见汩汩清泉。
崔翊程说,隐姓埋名还是很必要的,于是别人问时他只说自己姓常。夏端想着也是,于是别人问时他也只说自己姓徐,是个云游四方的读书人,这位与自己住在一起的常大哥是自己的结拜兄弟。
崔翊程觉得很好笑,他问夏端为何从前恨不得让所有人知道他们的关系,现在怎么反倒瞒着了。
夏端只是笑着摆了摆手:“从前少年心性,你又何苦与我一般见识。”他凑到崔翊程耳边:“云哥,你之前骗得我好苦,准备怎么补偿我啊?”
“你吃苦了?”崔翊程调侃道:“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补偿你?你想得倒美。”
“那我补偿你吧,”夏端笑道:“把这辈子剩下的光阴都补给你。”
“这才几十年?谁稀罕啊?”崔翊程撇了撇嘴:“下辈子呢?”
“你还挺贪心的。”夏端哭笑不得。
“该贪的自然要贪。”崔翊程笑道。
安顿下来之后,夏端就在当地的私塾里做了个教书的先生,于是当地人见了他都会笑着喊一声“徐夫子”。诗书礼乐诸子百家他什么都教,就是不教兵法。
后来他忙活了半天,还在院子里种了满园的绿竹。
“夏端,听说无征最近打了胜仗。”那天崔翊程砍柴回来,高兴地跟他说。
夏端却摆了摆手:“打胜仗就打胜仗呗,这还稀奇?”
“去你的,”崔翊程推了他一把:“别人都是位卑未敢忘忧国,你倒好。”
“我已经是局外人了,里面的事与我何干啊?”夏端反驳得理直气壮:“先贤再怎么样也是位卑,可咱们现在连个位都没有,瞎操心什么?”他笑眯眯地凑近了,指着院子里刚刚移栽过来的竹子:“云哥,这绿竹喜阴湿怕积水,还得劳烦你好好照顾。”
“镇上新开了一家武馆,请我去做教习师傅,”崔翊程瞥了他一眼:“徐夫子,你自己种的竹子你自己管吧。”
夏端望着他,忽而想起了当年遇着他之前自己写过的一首小诗:
谁言俗世少清欢,与君执手看南山。
山水清河归来日,再化春草与笑谈。
能执手看南山的人,他已经找到了。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