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挥刀劈了上去，可那人反应飞快，竟然真的躲开了。
那人一身黑衣，用黑布蒙着面，在黑夜里躲闪虽然算得上飞速，可夏端觉得那人是有些讶异的，似乎从没想到自己会出手。
夏端看着那人的身形，总觉得熟悉得很。他以为自己出现了错觉，于是他没有丝毫犹豫地又一次举起了刀。
“夏端，”黑夜中那人忽而说话了：“是我。”
夏端一愣，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竟连刀也拿不住了。
铁刀直直坠落在地，一阵清响。
“夏端，”崔翊程一把扯下蒙面的黑布，死死盯着他：“我……”
崔翊程还没说完，立刻就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北方的深秋夜里凉，也只有夏端这种刚从被窝里爬出来的人身上是暖的。
他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回抱住了这人，仿佛要用尽身上所有的气力。
可这温存只存续了短短的一瞬，下一刻崔翊程就被夏端揪住了衣领死死按在了门上。
“崔翊程，你果然没死。”为免惊动别人，夏端不敢太大声质问，于是他极力压制着心中的愤恨，声音却仍旧有些抖：“我这么相信你，可你呢？这是你第二次骗我了。我等了你这么久，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吗？”
“夏端，你听我解释，”崔翊程抬起胳膊覆上了他的手，尽全力想安抚他：“是我对不住你，可我当初真的无路可走。”
夏端说不清楚心里究竟是什么滋味：他恨崔翊程，恨他不告而别，恨他把自己晾在一边整整三年。可他每每想到崔翊程吃的苦受的猜忌，他又心疼得紧。
说到底是他心里有这人，故而无论如何都无法恨到底。
“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夏端冷笑了一声：“原来我在崔帅心里的位置也不过尔尔。”
“当初皇上已经容不下你了，”崔翊程挣开了他的手，沉着声音说：“他忌惮咱们手上的兵权，想以谋反之罪杀你。”
夏端一挑眉：“果然啊。”
“你知道了？”崔翊程讶异道。
“猜也能猜出来，”夏端放低了声音：“崔帅是代我受过了吧。能让堂堂崔帅心甘情愿在这世上消失的人，除了他，我还想不到别的。”他死死盯着崔翊程：“只是我没想到崔帅竟然这么有本事，你怕我不答应就先下手为强，这一招瞒天过海用得可真好。”
崔翊程抿了抿嘴，心想：让我心甘情愿在这世上消失的人，明明是你啊。
他叹了口气，接着说道：“你既然知道我没死，应该已经发现假死药没了吧？”
夏端默然，只轻轻点了点头。
“无征是唯一一个能得皇上完全信得过的人，当初我想尽办法争取他做我的副将，也是多亏了他。”崔翊程接着说：“为了蒙混过关，他找了一具与我身形相差无几的尸体，说我是在班师回京的路上病逝，于是回去的便是装着尸体棺椁，皇上自然不会起疑心。”
“他倒是机灵。”夏端冷笑了一声。
“他怎么跟你说的？”崔翊程问。
“不用你管。”夏端冷冷应道。
见状，崔翊程只得接着说：“我曾仔细思忖过要不要让你知道，可……”他望着夏端：“关心则乱，我想让你活着，你恨我也罢。”
夏端的心早就软了，可他还是硬做出一副不为所动的漠然：“然后呢？”
“听说你这些年一直带兵北伐，我便去了北境，”崔翊程道：“可我孤身一人也帮不了你什么，于是，”他从怀里掏出了一张折好了的地图：“我在北境四方游历，不敢说了如指掌，但多少还是了解了一些。”
“这是你做的？”夏端把地图接了过来，但并未将其展开。
崔翊程点了点头：“我回不了京城，直到前些日子听说你来了北平驻守，我想着三年过去，也没什么人记得我这个崔帅了，这才敢来找你。”
“如果我一直待在京城呢？”夏端问道：“你要等我一辈子吗？”
“怎会？”崔翊程笑了：“你会吗？”
夏端冷哼一声：“你怎么知道我不会。”说罢，他接着问道：“你来就是为了给我送这地图的？之后打算如何？”
崔翊程忽而没了声，沉默了良久，这才低声说道：“见你一面，把地图给你，而后……”
“而后便走，再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夏端伸手戳了戳这人的胸膛，接着他的话说：“崔帅啊，你的心是肉长的吗？怎么这么狠啊。”他忽而伸出手去蹭了蹭崔翊程的脸，贴在他耳边轻声
道：“舍得？”
崔翊程愣住了，喃喃道：“不舍。”
“既然不舍，”夏端望着他：“何苦来哉？”
“我……”崔翊程一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跟你走。”夏端忽而说道。
崔翊程心里一惊，猛地抬起头望着他。
见他这副模样，夏端忍不住笑了：“干嘛这么看着我。三年没见，不认得你相公了？”他转过身去点上灯，在一片昏黄的烛光里细细望着崔翊程的眉眼：“也就是你敢这样夜闯将军府，别人谁有这个本事。”
“你刚刚说，你要跟我走？”崔翊程愣愣地问。
“是啊，”夏端笑道：“怎么了？不信我吗？”
“怎会，怎会呢？”崔翊程紧绷了一晚上的脸上终于也有了些微的笑意：“我只是在想，你难道不去北伐了？”
“子云啊，”夏端望着他：“当年咱们为了北伐没能及时抽身，实属不得已。那时咱们许下了闲云野鹤之约，怎么，崔帅不想认了？”
“我若不想认，你肯吗？”崔翊程笑道：“我答应你，咱们一块儿走。”崔翊程见他笑得越来越放肆，不由得有些好奇：“想什么呢？怎么这么高兴。”
“我在想，咱们俩都跑了，皇帝得气成什么样，”夏端撇了撇嘴，脸上却依旧挂着笑意：“或者说他压根就不会动怒，巴不得我早些在他眼前彻底消失呢。”
“夏端。”崔翊程心疼地望着他。
“无碍，”夏端说着就铺开了一张纸：“我给他们留封信，咱们现在就走。”他把地图塞到崔翊程怀里，接着说道：“咱俩先回一趟承天府，偷摸回去。”
“也好，”崔翊程点了点头：“怎么说也得跟罗哥道个别。”</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