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冯以铎也跟来了,”崔翊程说:“我还不信了,就这一个空架子几个纸老虎,还真能掀起什么风浪来。”
冯以铎是天运二十一年投奔来的,自那时起他便一直在崔翊程手下做事,崔翊程对他也是赏识得很。
“那可不,”夏端勾唇笑了笑,颇具讽刺意味地说:“真正厉害的人正守着京城呢,不至于大材小用来跟我打。”
“你是夸人家呢还是损人家呢。”崔翊程哭笑不得:“你也别多嘴了,省些力气吃饭吧。”
夏端一直觉得倘若细细计较起来,开疆拓土的功劳不能其实算在自己头上:他有崔翊程这样好的正先锋,有曾玉泽这样全心全意信他的主子,背后还有罗笙采替他摆平一切后顾之忧,任谁在这个位置上都能有一番作为。
思来想去,他终得明朗:打仗啊,归根结底打的就是个人和。
十一月中旬,夏端进兵沂州。崔翊程带着人一路冲杀过去,挥着长刀亲手砍了王宣的脑袋。
不过王信还是逃跑了,一路跑到了山西。
夏端并没有多余的心思理会王信:只要对方别在山东挡道,他并不介意让王信多活几天。
他在沂州待了
几天,而后乘胜追击,又攻克了益都。
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他在江南名声响,来了山东却也不差。自他攻克了益都,周围州郡的守将都纷纷来降。不到半个月,山东大半的地界已然在他的掌控之中。
十二月中旬,夏端决定接着往东进军。他把兵给了冯以铎让他进攻莱阳,自己和崔翊程留守在益都。
夏端心里一清二楚,他之所以能这么容易地拿下山东,无非是在京城守着的那些人拿不出与他破釜沉舟的本事罢了。其实也对,现在的大俞早已没了当年一统天下的实力,如今南方尽失,再失个山东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犯不上以命相博。
更何况世人皆是闻风倒,真心想用命护着大俞的官员也没有几个。
可大俞的皇帝也没办法:他的手其实连京城都已经伸不出去了。
大俞的皇帝也曾命中书省的太尉丞相平章等人救援山东,然而无一人理会。
这也实属寻常。夏端想,那些位极人臣的官员哪个没有那七窍玲珑的心思,又怎么肯来做这些杯水车薪的事?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夏端讥讽地笑了:那些人哪来的这般气魄。
“北方冷起来和江南确实有差别,”天运二十七年十二月末清晨,夏端躺在床上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这北风一吹啊,感觉整个人都快被吹干了。”
他毕竟在南方度过了三十多个年头,初来乍到的确不太适应。
“是比不得江南温润,”崔翊程笑了,伸手蹭了蹭他的脸:“想回去了?”
夏端笑了笑,指着自己的胸口说:“此心安处是吾乡。”
“如何心安?”崔翊程接着问。
“你在,我就心安。”夏端依旧笑着:“你在一日,我便心安一日。”
“这么多年了,怎么也没什么长进。”崔翊程也笑了:“你是心安了,我可烦得很。”
夏端把崔翊程胳膊拽了过来,毫不犹豫地枕了上去:“让我再眯一会儿,有些倦。”
这一年的冬天比前几年都要冷一些,年关将至,荆楚一带也纷纷扬扬地飘起了雪。
“沅沅,”窦英顶着雪走进了李沅的住处,一进门就赶忙脱了外袍靠在火炉边取暖:“听说你夫人给你生了个儿子。”
李沅一怔,帮他收整衣服的动作都变得有些迟缓:“这么快就生了。”
“啧,”窦英瞥了他一眼:“你自己的儿子,怎么还这么不上心。”
“我爹可要高兴坏了。”李沅颇不自在地笑了笑:“他老人家念叨了这么多年,总算是得偿所愿。”
“那你呢?”窦英垂着眼问道:“你也高兴吧?”
“总得做出个高兴的样子。”李沅走上前,从身后缓缓抱住了他:“不过这要是你生的,我可就真能高兴了。”
“胡说什么。”窦英挣开他,瞪了他一眼:“越来越不像话。”
窦英承认,与这人厮混了这些年,自己连人带心已然全部交付了。
可这并不意味着他有足够厚的脸皮能跟这人开这种玩笑。
李沅没说话,只是望着他,看着对方的脸在温暖如春的屋子里渐渐红了起来。
李沅想凑上去亲他,可还没碰到就被对方推开了:“夏帅的军令到了,说让咱们做好准备,年后与他南北夹击一同进军中原。”
“山东这就平定了?”李沅笑道:“我姐夫可真厉害。”
“还没呢,”窦英黑自己倒了杯热茶:“夏哥说明年开春就差不多了。”说罢,他又叹了一句:“崔帅的确是厉害。”
“那我呢
?”李沅又凑了上去:“我怎么样?”
其实李沅并没有真的想要和崔翊程比,他只是想看看自己在窦英心里究竟是什么位置。
果不其然,窦英挑了挑眉,上下打量着他,片刻之后方才说道:“差的远。”
李沅料定了他定会是这般反应,于是佯装恼怒,笑着扑了上去。
窗外银装素裹,屋里却暖融融一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