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望河山,一片荒芜。
迎着满屋的月光,他自嘲地勾唇笑了笑,忽而发现他一个在江淮生于斯长于斯的人,居然也对如血残阳和大漠黄沙生出了无限的向往。
可是古往今来,哪个将军心里没有过孤城万里的梦呢?
他想要的,是这天下的太平。
“你干嘛呢?”崔翊程翻了个身,睡眼迷蒙地望着他:“怎么还不睡?”
“睡不着呗。”夏端望了他一眼,言简意赅地答道。
借着月光,崔翊程细细打量着他,忽而叹了口气。
“你又叹什么气啊?”夏端笑着搂住了他,说着就要蹭着亲上去:“是嫌我待你不够好吗?”
崔翊程避开了他,开门见山地问:“你是在为了北伐忧心吗?”
夏端一愣,而后依旧温和地笑着:“你还真是了解我。”
“废话。”崔翊程也笑了,凑到夏端耳边轻声道:“走之前回一趟随州吧。”
“为何?”夏端问。
“因为我喜欢你啊。”崔翊程似笑非笑地望着他,轻描淡写地说道:“北伐一去不知几时能归,随州水边月下,我总还想着多看几眼的。”
夏端怔怔地望着他,轻轻皱了皱眉,却又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
他觉得眼眶有些酸,心里却高兴得很。
他们互相陪伴了十多年,彼此间有过温存也有过恶语相向,可却很少能有这样坦坦荡荡地说喜欢的时候。
这样一来,倒显得夏端气量小了。
夏端笑了笑,抬眼望着崔翊程:“我也喜欢你啊,宝贝。”
崔翊程撇了撇嘴:“你若不说最后两个字,多少还能显出几分真心。”
“好了云哥,”夏端哄着他:“我不说了。”
夏端本就极为劳倦,此时他伸手搂着崔翊程,望了一眼透进来的月光,轻轻阖上了眼,就这般沉沉睡去了。
天运二十七年六月初三,夏端终
于得了几天空闲,于是他二话不说拽着崔翊程就回了随州。
夏端算了算日子,他们能在这边待小半个月。于是夏端在清溪边上赁了个屋,白天和崔翊程在大街小巷游荡,晚上就和他在清溪边上闲坐着。
这天夏端如往常一般坐在水边的草地上,看着清溪中的溪水不断地向远方流去,忽而有些好奇:也不知源源流水就这样度过了多少春秋。
他自嘲地笑了:这明明是小孩子才会感兴趣的事,他活了一把年纪,怎么忽而好奇起这个来了。
“子云,”他的声音极轻,像是生怕叨扰到静谧的草木与溪流:“角巾东路,闲云野鹤,你觉得可好啊?”
“你甘心吗?”崔翊程笑道。
“现在自然不甘心,”夏端眯起眼睛:“北伐近在眼前,正要有一番作为。”
“那你何时能甘心?”崔翊程接着问。
夏端望着他,只见月色柔婉,朦朦胧胧地打在他脸上,替他镶上了一层轻纱似的银边。
“你知道的。”夏端沉声应道。
“你甘心这些年出生入死,到头来解甲归田一无所得吗?”崔翊程依旧在问。
“美人,你又何必问这些呢?我想要什么,你最清楚不过了。”夏端笑着捏了捏崔翊程的手:“你呢?你又甘心吗?”
将军解甲归故里,蝉鸣夏至,云动秋声起。
“来日方长。”崔翊程笑了,只这般说着,而后从背后轻轻搂住了夏端。
良辰美景,尽是安宁与太平。
可崔翊程并没有想到,这是他往后将近十年的光阴里最后一次来到这里。
“驱逐胡虏,恢复中华,立纲陈纪,救济斯民。”
曾玉泽在北伐的檄文中如是道。
天运二十七年十一月,曾玉泽命夏端为征虏大将军,崔翊程为副将军,率二十五万大军北伐山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