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好事。”窦英楞了一下，而后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你也该成家了。”

李沅望着他，极想从对方脸上抓到一些失落或是惊愕的神情，可他细细望了半天，却什么也没有。

只有满脸的平静与波澜不惊。

“我生平最佩服的便是夏帅和崔帅，能过得那般自在。”李沅这般说着，却又垂下眼睑轻声道：“窦英，我问你，这么多年了，你对我到底有没有过丝毫的喜欢？”

其实还有很多话李沅没说出口。他很想告诉窦英，只要你一句话，我可以推掉从今往后所有安排给我的亲事。

可他终究是不敢说的。

而后两人都没说话，李沅心里憋着气，只低头吃饭不想理他。等他气消了再抬头看时，却发现窦英已然喝醉了。

“别喝了。”李沅从窦英手里把酒杯夺了过来：“你这是干什么？”

“你当我不想过得像夏哥一样吗？”窦英的脸红红的，话都快说不清楚了。他伏在桌子上，一伸胳膊就把打翻了酒壶，瓷器摔到地上，瞬间碎成了片：“我，我也曾经有过心上人，当年我把我的心捧给她，可她不要啊。不但不要，还给我扔到了北疆的冰天雪地里，我能怎么办啊？”窦英像是自嘲一般又重复了一遍：“我能怎么办啊。”

他似是哭了，又好像没有。李沅分辨不出，只看着他眼圈红红的，脸上却不见有泪。

李沅叹了口气，轻声应道：“我知道。”

他本就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性子，再加上本就对此有心，对这事自然一清二楚。

窦英实在是醉了，强撑着抬起眼来望着他，嘟囔着说：“原来你知道啊。”

李沅点了点头。

“知道你还来招惹我，你怎么这么贱呢。”窦英有些激动，口不择言地说：“这世上哪个人不比我好啊，你又是何苦呢李大公子！”

“窦英，”李沅死死望着他：“只要你告诉我你对我没有半分心意，我立刻走得远远的，再不缠着你。”他起身走上前去，轻轻凑近了：“你快告诉我你没喜欢过我，这样咱们就都轻松了，好不好？”

窦英抬头望着近在咫尺的李沅，脑子里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只是凭着本能用鼻尖蹭上了对方的脸。

李沅愣住了，僵在了原地，整个人都不敢动。

窦英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又或者他其实什么都没想。他只是凭着自己的心意轻轻咬上了那人的嘴唇。

他并不会把控力度，瞬间就见了血。

血的腥味在口中弥散开来，窦英立刻清醒了。他猛地放开了李沅，却被对方紧紧地抓住了双臂。

窦英承认李沅的确是好：这些年陪在他身边，帮他出谋划策还替他冲锋陷阵，极尽细心；他也承认这孩子在军事上确有见地，平日里谈天说地，自己也跟他投缘得很。

可他却仍有些恍惚：怎么会这样呢？我到底什么时候对这小孩有了不该有的心思？

终归是末路殊途啊。

“你放心，”李沅低着头，声音虽低却坚定得很：“我这就去跟父亲说，我谁也不娶。”

“不行，”窦英挣开他：“你要娶，你不能不顾李家的颜面。”他深吸了一口气：“听话。”

李沅死死盯着他，良久，方才叹了口气：“我听你的。”

窦英心里忽而翻腾起一阵苦涩：这到底是为何呢？

李沅望着他，只觉得心疼得紧：他懂得这人所有的挣扎与无奈，自然也明白这人的选择。如今得以确定心意，对他而言，已经是莫大的恩惠。

他叹了口气，细细吻上了这人的眉眼。

三天后，李家长子大婚。婚礼自然是风光大办，连着摆了几天的酒席。

天运二十四年二月十九，承天府。

“听说李沅成亲了？”这天崔翊程从校场回来，第一句话问的就是这个：“怎么回事？”

“我哪知道？”夏端皱起了眉，冲崔翊程摇了摇手里的信：“我知道这件事不比你早。”

“那天窦英跟你说什么了？”崔翊程忽而想起了窦英走之前在校场和夏端的接触。

“也没说什么啊，”夏端细细回想着：“我还以为他们好着呢。”他叹了口气，接着说道：“说来也是寻常，咱们当年清净啊，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可人家李公子不一样，李家家大业大，容不得他胡闹。”

毕竟这次成婚的是李沅，新娘子家世显赫，婚礼又办得风光，任谁都会觉得负心的是李沅。

崔翊程冷笑了一声：“那等窦英回来咱们也给他寻一门亲事，总不至于吃亏。”

“他也得愿意才行啊。”夏端笑了，故意调侃道：“不过话说回来，人家一口一个姐夫叫得亲热，你这胳膊肘怎么往外拐了？”

“我帮着窦英就是胳膊肘往外拐？”崔翊程瞪了他一眼，而后便望向窗外：“毫无道理。”

“本就是无道理的事情。”夏端眯起眼睛：“窦英年纪也不小了，他自己的事自己心里有数，咱们只能帮衬，做不了主。”

“随你，”崔翊程冷哼了一声：“不过看样子你也帮不上多少了。”他拿下巴指了指门口，随即就响起了阵阵敲门声。

“夏将军，”门口有人说话：“庆王请夏将军过去一趟。”

“快去吧。”崔翊程有些幸灾乐祸：“看来你这清闲日子也过不了几天了。”

夏端无奈地望着他：“说得好像你能闲下来似的。” 说罢便出了门。

夏端说得没错：天运二十四年二月底，曾玉泽命夏端与崔翊程率兵西进武昌，肃清楚裕朗残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