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游将灶头上盛菜汤的大盆，端到院中的木桌上，又带方昧洗手后，才喊方父吃饭。

待方游领方昧回到桌边，小方氏早已回到位置。

小方氏将菜汤倒进碗里，拨了许多菜，又用另一个碗盛了两个菜团子，喜笑颜开。

“俺的瑾哥真有出息，昨个俺还听福贵他娘，说福贵说瑾哥被夫子夸了。你瞧现在瑾哥还在屋里读书，俺和他爹今后有福咯！”

小方氏拿木勺，给方父盛了一大碗菜汤，给自己和方颜也盛了一碗，等盆里的菜汤所剩无几，才给方游和方昧盛。

到方游和方昧时，每人只有小半碗菜汤。

寻常百姓家无一日三餐说法，大多是每日两餐，方家每顿饭也都有定数。

方瑾读书，每餐两个菜团子、一碗菜汤；方父是劳动力、也是顶梁柱，每餐三个菜团子、一大碗菜汤；方颜从小被当做，将来嫁去大户人家的少奶奶，每餐为一个半菜团子、一碗菜汤。

而方游和方昧兄妹两，每餐也只有一人一个菜团子和小半碗残汤。

随着方父动筷，方昧和方游便迫不及待开吃。方昧跟着方游忙了一天，又吃了酸的狸果子，实在饿坏了，连方游都顾不上吃相。

小方氏用筷子敲了敲桌，“跟饿死鬼一样，急什么？弄得好像俺虐待你们一样！”

说完小方氏端起碗，向亮着油灯的东屋走去。

“瑾哥先吃饭，莫要饿坏了。”

小方氏将碗，放在一旁空着的书桌上，看了看门口，从怀里掏出一个热乎乎的东西，塞到方瑾手里，在方瑾耳旁压低声音道：“娘给你煮了鸡蛋，快吃，莫要让颜姐儿发现，否则又该说俺偏心了。”

等方瑾吃完鸡蛋，小方氏才走出门，“瑾哥，吃完就放在一旁，等会娘帮你收。”

这边的饭桌上一片安静，方颜拿着筷子在菜汤里把菜捞起吃掉，又吃了几口菜团子，秀气的眉毛轻轻皱起。

“爹，你看娘多偏心，肯定又给瑾哥煮鸡蛋了！”

小方氏刚回来，就听到方颜的抱怨，手轻轻点了点方颜额头，“你个小丫头知道什么？瑾哥读书多辛苦，要多补补！将来瑾哥有出息了，你也能嫁个官老爷享受荣华富贵！”

方颜听闻水汪汪的眼珠子转了转，妥协道：“好了好了，俺知道了。”

“说了多少次，莫要说俺，要说官话。你瞧游哥现在说官话说得多好，以后颜姐儿你若是嫁出去，可莫让那些官老爷笑话了。”

方颜噘了噘嘴，筷子往桌上一丢，“哼！游哥又抢我风头，娘你再说，我就不吃了！”

小方氏又念叨方颜几句，把刚才丢的筷子，放到方颜碗上，“你个死丫头，成心气俺，快吃，娘不说了。”

这一顿饭，方游吃的有些脚麻。

方游今年七岁，个子和同龄人相比，还矮上半个头，而小方氏为了防止他多吃，就在椅子上做功夫，椅子矮了方游只能垫脚半坐。

这说来也奇怪，虽然方游从未见过这个身体的娘，可村里的人都说，方游啊长得不像方父，也不像方母。

方昧遗传了方母的优点，鹅蛋脸、柳眉弯弯、杏仁眸，有着江南女子的温婉。

方颜长得像小方氏，瓜子脸、俏鼻梁、笑起来眸似半月，瞳若星辰。

方瑾则随了方父，才八岁便长得一表人才，随着这些年上私塾读了书，走着读书人才有的书生和迂腐之气。因为常年不用干活，皮肤比那些小媳妇儿还要白皙。

方游则谁都不像，可那模样连很多女子都羡慕。

个子虽比同龄人矮上些许，却也没太大差距；皮肤粉白、红唇齿白、眉角微挑，更是有一双撩人的狐狸眼。即便是年龄尚小，也可看出今后的姿色，直叫人惋惜生错性别。

村里都在说方家好福气，生下的娃男的俊、女的美，而那方颜大伙都知道是按大户人家的少奶奶养的，可不是要享福吗？

也有暗地里说方游是捡回来的，小方氏早对方游兄妹心怀芥蒂，说不定小方氏为了聘礼，将方游嫁出去也说不定。

虽然嫁男不风光，但有些没钱娶不了媳妇儿的穷人家，也会去娶那些男人，毕竟娶男人总比娶女人聘礼少，家里还能多出个劳动力。

而子嗣问题不大，这年头天灾频繁、战乱四起，又是多事之秋，花点钱去找人伢子买，或到流民那买都可。

若是想要亲生的，很简单。娶个男人当妾，等日子好了，再娶个女人当正妻也不是问题。

嫁人的男人地位，比女人还低，除非是实在活不下去，没哪个人家，会把可以传宗接代的男人嫁出去。

当然，这些都是外传，方家虽是外来户，没有宗室的人，可毕竟方父还在，小方氏还不敢做这般出格的事，只能找到机会刁难也就罢了。

方游坐在椅子上，舒展发麻的脚。

如今初来乍到，不宜做出与平常相违的事，只能循序渐进。

方父吃完回屋子歇着，小方氏拍了拍桌子，“你个讨债鬼，吃完了赶紧动，还等着老娘收拾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