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蓬山市，无疑是美丽的。

无论是川流不息的车流，还是将蓬山市映成不夜城的霓虹灯，又或者是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海面，都美丽得令人屏息，更何况，这里还是一个经济金融都高度发达的地区，所以外来的人们哪怕对着这儿天价的消费和房价肉疼不已，却也往往痛并快乐着地咬牙掏钱，而后这些钱又会通过种种渠道，马不停蹄地投入到蓬山市的建设中。

这是一个良好的循环，也一个欣欣向荣的城市。

不过，这只是对于普通人和妖魔来说的。

对于除妖人而言，蓬山市又是另一种模样——虽然说不上是龙潭虎穴，但却也让绝大部分的除妖人敬而远之。

然而这一天，这一个晚上，事情却发生了一些意外的变化。

·

深夜，一个治安良好保密性绝佳的小区内，保安们诧异地发现，某位习惯于在家狂欢到天明以至于老是被邻居投诉的业主，今晚竟是修身养性，早早就睡了。

这件事虽然稀奇，但他们也并没有对这件事投去更多关注，所以他们自然也不会知道，被他们私下里吐槽私德堪忧的某位业主，此刻正趴伏在他耗费重金打造的冰冷的玉质地板上，气息奄奄。

对于一个上了年纪的妖魔来说，他此刻的姿势是很不好受的，但让他更不好受的，却是从他的胸口汩汩流出的鲜血，以及跟他身体里的血液一同流出的温度与生命。他想要大声呼救，然而因为气管也被割断的缘故，他竟连叫都叫不出来。

他是不想死的。当然的，谁活得好好的会想要死呢？

所以他挣扎着想要起来，挣扎着想要离开。

可是一只脚却踩在他的背脊上，将费劲挣扎的他又踩回了地上，让他的挣扎如同上岸的河鱼，可笑而无力。

年老的妖魔心中愤怒，但更多的却是恐惧和疑惑：为什么？

为什么是他？！

像是看穿了妖魔心中的愤怒和疑惑，嘶哑的声音随即在这个公寓里响起。

“两刀。”

业主的目光竭力想要向上望去，然而这个平时做起来毫无难度的动作，对此刻失血过多的他来说却分外困难，而他染满血渍的视界，也只能让他看到凶手脖颈上那一段白色的绷带。

凶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咧出一个笑来。

“两刀。”凶手嘶哑得可怕的声音说道，“第一刀，避开了心脏的主动脉，然而切断了主要静脉。这样的伤口，让你不会很快就死去，但是会让你感到很痛，很冷，就好像你的生命正顺着这些血，一点点流出体外。”

“而第二刀，切断了你的气管。但不要担心，我避开了你的动脉，所以你绝不会死于被大量血液呛死这种可笑的死法，但你会很难受——非常非常难受。”

业主心中越发恐惧，也越发愤怒——无止休的愤怒。

——到底是谁？！

这个闯入他屋子迫害他、折磨他的人，到底是什么人？！

“还没有想起来吗？”像是看穿了业主的愤怒，凶手笑了起来，低沉嘶哑的声音，如同夜枭般恐怖。

凶手抬起手来，一圈圈解下了自己脖子上的绷带，然后俯身，将自己的脸，以及自己脖颈上那个狰狞可怖、几乎要将他整个脖子都斩断的疤痕，暴露在业主的眼中。

月光下，这个凶手的面容有多么好看，他脖子上的疤痕就有多么恐怖。

而业主也非常清楚，在这个凶手的胸口上，还应有一道与他此刻胸膛上一模一样的刀痕！

业主再一次挣扎起来，而这一次的挣扎，却不是愤怒不甘，而是恐惧——难以言述的恐惧。

“你……不……不可……能……”

低哑得几乎不成语调的恐惧声音，从业主的口中逃出。

“你……已经……死……死……了……怎……”

凶手微翘的唇角勾勒出森冷笑意，没再理会业主不成调的嘶哑声音，不紧不慢地将绷带又缠回了自己的脖子上。

“我说过，我会回来的。而我向来……信守承诺。”

·

第二天，清晨。

在蓬山市大部分人都还沉浸在美梦中时，孤行云却被自己的便宜养女桑千枫早早从床上拖起，强硬地摁在会议室的座椅上。

“一场谋杀。”

桑千枫手一扬，第一张照片落在了会议桌上。在这张照片里，大片暗红的血渍在玉质地板上摊开，上头顶了一张死不瞑目的脸，那双像是透过照片穿越空间与人对视的眼睛，让观者实在不太舒服。

孤行云撇了撇嘴，椅子悄无声息地往后退了一些。

对面的人并没有注意到孤行云的小动作，又拿出了第二张照片。

“地点：福苑小区5040公寓。六条命：四个妖怪，以及一条狗和一只猫。”

第二张照片落在桌子上，孤行云默不作声地又将距离拉回来了些：“猫狗？为什么要杀猫狗？他们是快要成精了？”

对面的人头都不抬：“没有，只是宠物而已。”

“猫猫那么可爱，为什么要杀猫猫？就连电影里都有潜规则，老人和宠物不能——好的，我闭嘴，你继续。”孤行云无辜地举起双手。

对面的女人终于收回了要把孤行云吊死在门口的眼光，丢下了第三张照片，声音冷硬。

“现场非常干净，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甚至没有挣扎的痕迹。除了两个宠物是一枪毙命之外，其余的四个死者都在生前被割断气管与心脏静脉，然而他们的死法却不是失血过多，而是——一枪毙命。”

一枪毙命，又一次的。

孤行云无辜地向桑千枫眨眼，可爱极了：“可我昨晚没有听到枪声。”

孤行云昨夜入睡的地方，与福苑小区几乎隔了大半个蓬山市——然而当他说他没有听到枪声的时候，就代表这些妖魔死去的时候，的确没有枪声响起。

“更何况……”孤行云的手指在第一张照片上那个死不瞑目的脸上敲了敲，道，“这些家伙虽然上不了台面，但怎么说也是个活了三百年的老妖。四个三百岁的老妖，被人堵在自己家里，不但被人泄愤式地——也可能是某种仪式——割断气管和心脏静脉，最后还被一枪干掉，整个过程没有折腾出半点动静……小千，这几个家伙可是妖魔，不是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