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病,太医诊出什么了吗?”宇铮见连潇沉默,只得开口打破。
连潇神色有一丝裂纹,罕见地动摇一瞬,复又平静:“没有,和前几年无异。”
宇铮想揪着他领子问,你四肢健全,神气无碍,却出药寮半步不得,也从不告诉自己究竟是何病症。那么究竟是为什么?究竟是什么病?究竟有什么不能说?无异,前几年太医只说是先天的弱症,如今看来何弱之有?
这些话宇铮一个字也不能说,他们之间远不到共享这等秘辛的地步,只不过他身边长久以来只有连潇这一个势均力敌、非敌非友的人,偶有晃神刹那,也会妄想能不能更进一步,做对相互扶持的知己。
他不信,自己这般心硬如铁的人,十来年间都会有裂隙,连潇身边明明也没有别人,何故不能透露毫分。
甚至,连潇比自己还不如。他自由自在,下了军还能找个由头吃酒耍乐玩女人,连潇却被禁锢在这方寸之间,连他兄弟见了他都不熟悉他容颜,该是何等寂寞。
即便如此,他都不曾露出裂痕,放自己进去。
宇铮微乎其微地磨了磨牙,展了披风要走。连潇却叫住他,“宇铮,你记得前不久我托你送的那份密函吗?”
宇铮转身,连潇笑起来:“如无意外,那密函快有结果了,我将有新的身份,以后做起事来会更便利,我们合作时,便如虎添翼了。”
他一愣,连潇继续:“希望我不会再拖你后腿。”那嘴角的弧度如瓷瓶一般温柔熨帖,看他面目,也像是上好的白瓷,贵重又华丽。宇铮心说你何曾拖过我后腿,面上却不显,只微一颔首。
他出门时,连潇送出了药寮。他有些不适,他不适应连潇走出这方寸之间,他们的关系应当是,连潇筹谋于帷幄,他决胜于千里。如若连潇自己能走出帷幄,那他还有什么存在意义?而且,如果连潇能走出药寮,他绝不仅仅是现在这般,这般……
宇铮回身止住连潇,向他告别。连潇化在药气里,笑容有些模糊,宇铮慢慢走远,连潇的目光却一直牵着,像风筝不断的线。
像望夫石,守着江边唯一的家。
宇铮曾对许多人恶语相向,也暗讽有人不男不女,却从来没有带着连潇的大名嘲讽过他。
大概因为在那浓重药气的遮掩下,也曾有片刻安心。
*
第二天,宇铮就知道那密函有何用处了。
皇帝老儿对他这药罐儿子还算尽心,竟默许他参加今年殿选,誊了题目送出来,又让连潇在规定时间内答完,封进密函掺进试卷里。
翰林院的老学究同皇上一起,遮挡名目阅了好几日,出榜时,连潇之名赫然在列,在殿选二十人中排名第四。
一时之间,朝野震惊。
皇帝解释说,连潇是路过殿选考场一时兴起,便也要了份纸笔答题,本不作他想,不料考官不慎,收了他的卷。众臣哪有空关心这个,殿选的阅卷向来最公正严明,管他怎么进去的,阅卷都不会放水作假。连潇能得第四,只能说明这药罐子被雪藏这么些年是有真本事的,他先天残废出不了京城,又是太子党,来日封了王,做他幕僚的何愁不能鸡犬升天?
各种心思暗流涌动,表面却还风平浪静,药寮外探头探脑的人多了些,连潇曾经发出去的拜帖也有了回复。
宇铮捏着一份回信给连潇送来,不过一两日不见,两人间气氛却不似从前。
连潇面上喜色掩不住,去看宇铮时,却发现对方似乎并不开心。他慢慢止住笑容,有些不自在地问:“你有什么烦心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