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梦。
南燕侣睁开眼来的时候,天边晨光熹微。
他有些错愕地看向窗子边落下的暗影。
“贯,贯尔……”
他张了张嘴,指骨有些泛白的扣住床榻边沿,然而屋子里静悄悄的,空无一人。
“祁贞?”
他捂着脑袋艰难地翻身坐起,起先穿的那件常服已然被人替换下来,一袭雪白的中单罩在身上,右腋下还系着一只结带。
腰腹间还隐隐作疼,显然在诏狱受的杀威棒还未痊愈,脑海中依稀闪过他昏过去前的景象,迷迷糊糊想着,他忽然记起一人,连忙套上鞋履便冲了出去。
外面冷风扫面,穿过院子不久便遇见洒扫庭院的嬷嬷,“郎君啊,你醒了?”
南燕侣皱着眉头,“我什么时候回来的?”
嬷嬷道:“昨晚上祁大人送你回来的,哦,对了,还带回来一个人……”
“人?”南燕侣眉头一跳,难不成桓四人没走成,被祁贞抓回来了?
糟糕。
他一拍脑袋,连忙朝着正厅赶过去,一路花木扶疏玉兰满载,即便是最冷的冬天,这些植物也仿佛不受丝毫影响一般开的枝繁叶茂。
走到门口时,他隐约听见屋内传来些许人语声,脚下的步子忽然迟疑了一步,他侧目朝着窗格处望去,瞧见那纱纸下勾勒出的人影。
一改往日死气沉沉的样子,屋内似乎隐隐约约有笑谈声流溢出。
见鬼的……
南燕侣吞咽了下口水,待要看的清楚,屋内已然有一道略显慈和的声音透窗而出:“既然醒了就进来吧,窥人门窗的东西怎么这般不知羞?”
南燕侣叹了口气,慢慢挪着步子朝屋内走去。
然而不出所料,桓四本人的确在此,只是……
好像有什么不同。
站在曹知唤身侧的少年全然不似刚见面之时那般狼狈不堪,一身藏蓝色的轻袖垂在身侧,身材高挑笔直,原先一团糟的长发也被梳理过,整整齐齐地用簪子束着,面容若是凝神细看来,倒也并非像女子那般阴柔无骨,反倒细眉凤目,笑起来透着几分狡猾。
“你……”
“南大人不必惊诧,是我自己要回来的。”
南燕侣强忍着把一口血喷在他脸上的冲动,“哦。”
费劲心思想让这小王八蛋远离,没想到啊没想到。
“燕侣不得无礼,这桓家的公子怎么说也是名门显贵……”
曹知唤笑得和蔼可亲,只是嘴里的话说出来却有些无端的刺人伤痛。
名门显贵一朝败落,再显贵的凤凰,那都是拔了毛的鸡。
桓四,哦不,桓彦尝倒也说不上在意,毕竟他不是真正的桓家人,感同身受灭门惨案他也做不到。
眼下他只知道一点,他若是不听话,这在场的随便一位,都能让他死无全尸。
祁贞侍立在曹知唤身后,见南燕侣来后将手中的氅衣递给了一旁的贯尔,贯尔这才拿着氅衣替南燕侣圆了肩,之后便又一言不发的侍立在旁。
明明是一屋人,可这里的空气却好似被冰冻住了一般,吸进肺里都是割人生疼的冰刀。
“这孩子傻站着做什么,过来。”
曹知唤朝着桓彦尝招了招手,南燕侣在旁刚要出声,他已然顺从的走了过去,低下头朝着曹知唤敬了杯茶:“大人,今日桓四受您收留,是我之福分,在此向您敬茶,以表感激之情。”
这话说得有礼,可听在耳朵里却着实屈辱。
桓家,一个坐落权势繁华两百多年的世家大族,如今却向一个阉宦表露巴结奉承之意,这若是传出去即便不会气的桓家的老祖宗半夜诈尸,也会让天下人耻笑。
耻笑什么?耻笑他桓家的后代竟是如此的没骨气。
南燕侣在旁脸色阴郁的发暗,桓彦尝却连看也没看他,手中的茶水被曹知唤接过,他却没喝,手一伸握住桓彦尝的手腕,细细打量着他道:“这孩子倒是不愧为桓家人,长的一表人才……”
桓彦尝微垂着头未说话,只感受到那只有些粗糙的手顺着他筋脉缓缓按压。
一股强势的力道顺着血脉缓冲而上,一瞬间激的他心胸间的气血翻腾不止。
桓彦尝咬紧牙关,尽量压□□内的不适,嘴角挂着抹笑,直到曹知唤终于露出抹满意的神色。
“不错不错。”曹知唤在他手背上拍了拍,才松开了手,“日后你就留在燕侣身边吧,就当给他做个伴……”
之后一直都是曹知唤一个人在说话,又夸又笑,桓彦尝勉强挂笑,南燕侣却烦躁的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好了,你们都还未吃饭吧。”曹知唤续续停了下来,看向一旁的南燕侣,“你饿不饿?”
南燕侣张了张嘴想说他不饿,但是肚子还是违背良心的发出一声“咕叽”。
曹知唤听了哈哈一笑:“贯尔,将饭菜端到你们郎君屋里去,四郎若是不介意,也跟着一同吧。”
南燕侣等着他说完,站起身来便朝着屋外走了出去。